銅鏡前,看鏡中的自己。

杏眼、高鼻、紅唇,鼻尖一點痣,謝朝泠盯著鏡中人,鏡中人彷彿也在盯著他,他下意識眨眼,腦中只有一片混沌迷茫,偶爾有轉瞬即逝的畫面,完全抓不住。

在他僅有的記憶裡,他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屋中醒來,再之後被人推上車,送來了這裡。

他到底是誰?他從哪裡來?

“琳琅在看什麼?”

突然出現在背後的聲音讓謝朝泠一怔,他方才沉浸在自己思緒中過於入神,並不知曉謝朝淵何時進來了。身後多出另一張臉,比他略高半個頭,嘴角噙著笑,盯著鏡中他的眼睛。

他們貼得太近,謝朝泠略微不適,謝朝淵貼近他耳畔,又一次問:“在看什麼?”

謝朝泠擰眉。

謝朝淵笑了笑,稍退一步。

謝朝泠略鬆口氣,回身警惕看向面前人。

介於少年人和青年之間的樣貌,那雙眼睛卻格外銳利邪肆。

不好惹的狼崽子。

謝朝泠在心裡如是評價。

謝朝淵抬手,手指輕輕一勾,謝朝泠的束髮帶掉落,烏髮披肩而下。

他未動,眼中防備更甚。

昏暗燭火襯著謝朝泠如玉面龐,披散長髮的他褪去外露鋒芒,多了雌雄莫辨的美。

美而不自知。

謝朝淵目光動了動,深邃黑瞳裡滑過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琳琅。”謝朝淵喉嚨滾動。

“殿下知我是何人?”謝朝泠不死心問。

“是何人有這麼重要嗎?本王說了,從今以後,你就只是本王的琳琅,是我的人。”

謝朝泠將心神壓下,不再浪費口舌。

“殿下出去吧,我要沐身了。”

轉身抽去腰帶,脫下衣裳,修長但並不羸弱單薄的身形逐漸展露,謝朝泠赤腳走入浴桶中。

謝朝泠未遮掩分毫,謝朝淵亦未提醒他。

他的太子哥哥被人伺候慣了,在人前寬衣解帶是尋常事,潛意識或許不覺有異,他們同是男子,本不需要遮掩。謝朝泠根本沒有真正意識到,謝朝淵那句“是我的人”代表什麼。

謝朝淵第一次見到謝朝泠,是六歲那年。

他從小養在宮外,六歲才被乾明帝下旨接回宮唸書,那時謝朝泠還不是太子,他也還不是恪王,在所有兄弟冷漠打量的目光中,謝朝泠是唯一一個笑著朝他伸出手的,從此他的眼裡也只有謝朝泠。

謝朝泠靠著浴桶閉起眼,溫熱的水包裹身體,安撫了他心頭隱約的不安和焦躁。他能察覺到那位恪王殿下還站在身後,但提不起力氣再應付。

罷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謝朝淵先出了浴房,停步廊下,王讓給他遞剛收到的訊息:“方才傍晚,陛下又召見了群臣,有言官直言儲君不歸、國本不穩,請陛下儘早做準備,陛下氣怒不已。”

謝朝淵嗤笑:“哪個言官這般缺心眼?”

隨即又搖頭,山崖下還有一條湍急水流,太子的馬摔在水岸邊,太子若是不慎落了水,被衝向別處,只怕早已屍骨無存,這事所有人都心中有數,但敢當堂這麼說的,誰知是不是故意的。

王讓繼續道:“禮部也有官員問,原定的太子殿下下個月大婚之事如今要如何辦,楊大人的臉色很不好看,陛下說讓他們繼續操辦著。”

謝朝淵眼瞳輕縮,眼中有轉瞬即逝的晦暗,身後屋門忽然開了。

沐浴完的謝朝泠只著中衣站在門後,微溼長髮還在往下淌水,皎皎月色柔和了他的眉眼和麵龐。

他問謝朝淵:“殿下還沒走麼?”

謝朝淵示意候在一旁的王進等人:“送郎君回屋,伺候他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