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足。喝著茶,吃著瓜子和牛肉乾,他們兩相依偎,柔情似水。他說:“你現在還有什麼慾望嗎?”

“是的。”她說。

“是什麼?”

“永遠和你在一起。”

黃昏的時候,他們手牽著手,走下了山,沿著湖岸的小徑,他們繞到教師會館的花園裡,小徑上花木扶疏,石板上苔痕點點。這還不是遊湖的季節,到處都靜悄悄的,從石板小徑走到有小亭子的草坪上,除了樹影花影,就只有他們兩個的人影相併。坐在小亭子裡,眺望湖面,落日和水波相映,一隻山地人的小船,慢悠悠的蕩了過去,船孃用布帕包著頭,櫓聲咿呀。天際的雲彩金碧輝煌,湖的對岸,遠山半隱在暮色裡。天漸漸的黑了,暮色掛在龍柏梢頭,他們慢慢的踱了回來,跨上窄窄的石級,走回涵碧樓。一路穿花拂柳,看流螢滿階,聽蟲聲唧唧。

夜裡,她的頭枕在他的手臂上,屋內沒有燈光,但卻有一窗明月。兩人的呼吸此起彼伏,兩人的心臟靜靜跳動。她微喟了一聲,他立即敏感的問:“怎麼了?”“多麼幸福哪,這種歲月!”她感慨的說:“還記得從初次相遇到現在,受過多少的痛苦,多少的悲哀,也有多少的快樂!酸甜苦辣,什麼滋味都有,這也就是人生,不是嗎?痛苦也是生命中必定有的一種體驗,對不對?那麼,我痛苦過,我快樂過,我愛過,我也被愛過,這份生命算是夠充實了,當我死亡的那一天,我可以滿足的說一聲:‘我活過了!’”

月光幽幽的射在窗簾上,繁星在黑而高的天際閃動。沉睡的大地上有著形形色色的人生;快樂的,不快樂的,幸福的,不幸福的,會享受生命的,以及不會享受生命的。姸青依偎在夢軒的懷裡,微笑的合上眼睛,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他們僱了一條人工划動的小木船,盪漾在水面上。日月潭分為日潭和月潭,一般遊湖的人都遊日潭,沿途上岸,逛光華島、玄武廟等名勝地區。夢軒卻別出心裁,主張遊月潭而放棄日潭,讓小船沿著湖岸劃,在綠蔭蔭的山影中曲曲折折的前進,四周靜得像無人地帶,唯有櫓聲和風聲。

夢軒和姸青並坐在布篷底下,手握著手。兩人都靜靜的坐著,默然無語,只是偶爾交換一個會意的、深情的注視。

然後,他們到了阿里山。

從臺灣最有名的水邊來到最有名的山林之中,這之間的情趣大相逕庭。清晨,高高的站在山巔,看那山谷中重重疊疊,翻翻滾滾的雲海,看那一點紅日,從雲層裡冉冉而出,那一剎那間的萬丈光華,那一瞬間神奇的變幻,可以令人目定神移。然後,手攜著手,漫步在有數千年曆史的蒼松翠柏之間,涼涼的空氣,涼涼的露水,和涼涼的雲霧。只一會兒,你會走進了雲中,驚奇的發現不辨幾尺外的景緻,再一會兒,又會驚訝那雲朵來之何快,去之何速。高大的樹木經常半掩在雲中,幾叢松枝,往往騰雲駕霧的浮在半空裡。這所有所有的一切,那樣的引人遐思,把人帶入一個神奇的童話世界裡。

“看呀,看呀,”姸青迎風而立,佇立在一棵松樹下面,神往的喊:“雲來了,雲又飄來了!看呀!看呀!我兜了一裙子的雲,挽了一袖子的雲呢!”

真的,夢軒望著她,雲正浮在她的周圍,掛在她的髮梢和衣襟上面,她的腳踩在雲裡,她的身子浮在雲裡,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像閃爍在雲霧中的兩點寒星,她微笑的臉龐在雲中飄浮。她,駕著雲彩飄來的小仙女呵!那樣深深的牽動他每一根神經,撼動他每一絲感情,他不由自主的向她迎了過去,伸著雙手。他們的手在雲中相遇,連雲一起握進了手裡。

她的身子依靠著他,她的眼睛仰望著她,那對黑黑的瞳孔裡,有云,有樹,有山,有夢軒。

“噢!”她感動的說:“這世界好美好美好美呀!為什麼有人要說它是醜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