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驚呼起來,緊閉雙眼等著身體觸地發出“噗”聲。

我沒能等到摔在硬邦邦的地上的那一刻——他的雙臂充當了墊子,轉瞬間,又將我兜住。

“好功夫!”有人喝彩,不止一個人。

我環顧四周,發現不少士兵的身影,不少於一百,個個臉上煙熏火燎的,像鬼一般。這些人裡還有傷兵,有的拄著棍子,有的被攙扶著,有的被揹著,還有的躺在擔架上,正在快速行進中。

難道又在轉進,我想,可為何就這麼些人?跟大部隊走散了?

心裡頓時不安起來。

孫副官的臉出現在爾忠國左肩上方,隨即身子也探出來,朝我驚喜地說道:“嫂子,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甦醒了,實乃奇蹟。爾大哥一直忙著照顧你,不但省了食物給你吃,怕你撐不過去,還割了自己的血給你喝。你們夫妻真是情深意篤啊。老天保佑,可把你這條命撿回來了。”

一席話聽得我瞠目結舌。

他,為了救我竟然用自己的血……我喝的那些鹹鹹腥腥的東西原來是他的血!

我依稀記得自己曾經靈魂出竅,記得他曾經給我療傷,記得那個曾經帶給我溫暖的懷抱……

是他,再一次挽救了我的性命。

他的臉色很平靜,像與此事無關的局外人,但佈滿血絲的眼睛和發白的唇透露出他的疲憊不堪。

他的臉近在咫尺,我傻愣愣地看著他,很想對他說聲謝謝,但是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一隻手無意識地抬起,撫上他的臉頰。我真實地碰到他的肌膚,不會像空氣一樣穿過。

觸到他臉頰的一瞬間,他的眸中似有漣漪盪漾,但陡然又不見了。我看到的依舊是他冷如寒潭的眸,深邃到無邊無際,冷得讓人發顫。

像被針紮了般,我倏地縮回手,垂睫之際,心中一片悲涼。

他救我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他義父吧。就像佟鷺嫻救我也不是為了我,是為了深愛的爾忠國一樣。

我又自作多情了一回。

我依舊是他憎恨的“辛鳳嬌”,一個違背誓約、道德敗壞、忤逆不孝的女人,一個令他深惡痛絕的女人。一切都沒改變。

雖然小山洞裡發生的情形仍記得,但回想起來恍若隔世,亦沒了真實感。那個漂浮在半空中輕靈無比的我——時而如局外人旁觀,時而與地上的我合而為一感受身體創傷之苦痛——真是我的魂魄嗎?我記得類似的情形自殺那次也曾出現過,我也曾看見另一個自己,只不過沒這次持續時間長。難道這一切是我受創之後大腦異樣反應造成的嗎?

人,真的有靈魂嗎?

我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整整齊齊,早就幹了。

然而他溫暖的肌膚帶給我的感覺尚未完全消失——溫柔地抱著我,在我寒冷至極時宛若冬日裡的暖爐,幫我抵禦身體裡的寒氣。當我燥熱難當時,拿溼涼的布替我擦抹全身降溫的不正是他嗎?還有那溫暖而柔和的眼神,都只是大腦異樣反應造成的幻覺嗎?

如果一切不是虛幻,他那溫柔的眼神和呵護的舉動意味著什麼?他明明是在乎我的。

可眼前的他是如此的冷漠,甚至連看也不願多看我一眼。

大腿的中槍處很痛,撕裂般地痛,我卻突然想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命運。

也許我的醒轉與他救我毫無關聯,是命運之手決定了誰值得存在,誰必須消失,誰得以幸運,誰註定倒黴。

我是被命運之手撥弄到可以存在的那一類人選,所以我活了,與他救我或放棄我毫不相干。

我寧可相信這是命運的選擇,而不要跟他牽扯上關係。

一路沉默不語,從士兵間的談話中得知他們一行人是從警衛連和通訊連抽調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