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無論是正義的,非正義的,亦正亦非的,曾經鮮活的生命一個個消失了,如過往雲煙,無跡可尋。

項富慶死則死矣,我卻無法解脫。平生第一次幹罪惡之事的我陷於深度不安中。

雖然我不是主使,而且是被逼無奈,雖然那人是可恥的漢奸,人人得而誅之,可畢竟是我下的毒手——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文明守法之人。

毒殺生命,多麼可怕的罪過。

然而,我真就這麼做了。如此輕而易舉,如此冷漠無情,終結另一個人的生命。

從香泉山莊回來後,我格外沉默。

項富慶的葬禮我沒被允許參加,爾忠國也沒去。

他沒興趣看我葬禮上的表現,也許我當下的表現足以滿足他的所有興致。

最為可悲的是項富慶的死、我淪為殺人犯的巨大代價也沒能為我換來預想中的自由身。

佟鷺嫻的理由很充分:現場留有一張新辦好的良民證,是我的。她冷酷地控訴我因隱瞞這一細節差點讓他們的行動暴露在敵人面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又說好在他們的人清理現場時及時發現並帶走了那個出現時機極不恰當的東西。

開始我還不相信,但當她掏出那張貼有我的照片、姓名欄寫著“柳拾伊”的良民證時,罪證確鑿,我知道百口莫辯,只能選擇啞口無言。

項富慶沒有食言,替我辦好了良民證,但他當時隻字不提。我想他可能打算跟我上過床後才交給我。他說他不做虧本生意,可他還是虧了本,且永遠不再有翻本機會。

爾忠國則從另一個角度審視這個被他稱為偽造物的東西。

“柳拾伊?”他輕蔑地說道,拿起打火機點燃了那張證,“你只能是辛鳳嬌,永遠。”

看著瞬間化為灰燼的“柳拾伊”,我知道我永遠都沒法指望透過“正常渠道”獲得自由。

他燒燬的不是良民證,是我的自由,我的自尊,包括對我的信任,雖然原本就沒有。

辛家的人平安抵達漢口已有兩日。我沒去看望“我爹”, 爾忠國也沒打算讓我跟他們見面,以我身體不適作為託辭獨自去拜見“義父”全家。

倒是小眉惦念著我的身體,安頓妥當後立即來見我。

興福鎮淪陷了。這是我從小眉那裡得知的訊息——她來看望我時捎帶上興福鎮的訊息還有一些土特產,據說是我特愛吃的。

她告訴我大少爺差人去鎮上接了他們老小到城裡來。這之前二奶奶將一眾僕人大都辭退掉,只留下四個長期跟隨左右的貼身僕役,小眉便是其中一個。興福鎮那裡只留下一個養馬的老伯幫忙照看宅院。

興福鎮不再是昔日的興福鎮,周圍聳起一座高高的炮樓,老鎮長也被趕下了臺。鎮裡的人瞧著害怕,能跑的都跑出去避一陣子,剩下的都是些平日裡無所事事的無賴地痞和身體孱弱、行動不便的老人。那些無賴們成天跟在日本人屁股後頭亂竄、幹壞事。鎮上的人即使窩火,也都敢怒不敢言。

我突然懷念起辛家大院裡那棵美麗的絨花樹來。“萬一打起仗來,但願不要傷了那棵樹。”我擔憂地說道,不知自己為何竟對那棵樹動了情。

“是啊,那是老爺、大奶奶,大少爺和小姐兩對人定情的見證,毀了可惜。”小眉的話讓我心裡一震。絨花樹上那些歪歪斜斜的刻字重現腦際。

小眉沒少打量我,礙於有林嫂在跟前,她沒說。但看她那副神情好像替我擔心。

“小姐,你好像瘦了。是這裡的飯菜吃不習慣麼?”

我微微搖頭。

“這裡雖然比興福鎮大了許多,但是規矩也多了許多。一路過來不停地遇到搜查的崗哨,見到日本兵還得鞠躬,唉,這日子過的……堵得慌。還有,這裡蔬菜糧食哪裡比得上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