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可怕的景象映入他的眼簾。

離牙城不遠的坊裡全面籠罩著煙霧,彷彿結成一片雲海籠罩著的大地,房屋、坊牆、街道還有樹木全在雲中看不見了,但是在這一片雲霧的那一邊,外城正在起伏的丘陵上燃燒著。

這場大火併不像某一座建築物——即使是靈隱寺的大殿那麼大的建築物燃燒那樣呈現出一道火柱的形狀,那是一道綿亙的線,倒像是一堵牆,一堵吞噬一切的牆。

在這道牆的上方冒起波濤一般的煙雲,大部分地方時烏黑色的,有些地方呈現出淡紅色或像鮮血一般的顏色,一縷縷濃煙,逐漸膨脹,黑壓壓的一團,在火焰上空繚繞上升,彷彿一條巨大無朋的蛇。這片奇形怪狀的波濤有時甚至把那道火牆給遮蓋住了,只能從煙霧的縫隙中不是看到閃亮的紅光,可是稍停一會兒,這些一點點的紅光又從下方照亮了煙雲,把底層的煙雲變成了火焰的波浪。火焰和煙霧的波浪從天空的這一邊伸延到了另一邊,遮掩了下半部的空間,就如同綿亙的森林有時遮住了地平線一般。遠處的龍泉山也一點都看不到了。

成及猛然一看,覺得整個杭州都燃燒起來了,似乎沒有一個活人能夠從這場浩劫裡得救。、

從外城的方向,時刻都有風吹來,這是錢塘江的江風,愈吹愈猛,不是飄來燃燒物的渣滓和煙霧,一旁侍候的僕役也劇烈的咳嗽起來。這時,天色逐漸亮了,晨曦的光芒透過了煙霧,也彷彿帶了點血色,而且混混沉沉。牙城下的空地也漸漸籠罩了越來越濃,越來越不透明的煙霧。整個杭州城都在煙霧裡湮沒了。不時有失魂落魄的百姓從燒著的坊裡逃了過來,一邊痛苦的咳嗽著,一面大聲的喊著牙城的守軍,要求開門讓他們進來躲避火災。

絕望彷彿扼住了成及的喉嚨,連他在蘇州被楊行密俘虜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絕望過。杭州已經被燒燬,越王也大半已經死去,失去了首領,內牙軍和外鎮的八都兵會互相廝殺,外鎮的八都兵也會互相殘殺,就和十幾年前一樣,所不同的是,此時的兩浙三面都已經是強大而又野心勃勃的敵人,另外一面是浩瀚無垠的大海。這些敵人會狡猾的挑撥他們自相殘殺,然後當他們精疲力竭的時候,會衝進來將他們全部都消滅掉,最後就會像長安朝廷壓榨江南東西兩道一般,把浙江兩岸百姓的最後一滴血汗都榨乾。

“不,越王不會死的,徐綰和許再思應該知道俘獲比殺死他獲利更大,而且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傳來越王被俘的訊息,外鎮的援兵一定會趕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成及竭力的給自己打氣,接著便大步的向樓下走去,準備組織軍隊出城攻擊叛軍。

杭州東北部分,火焰還沒有燒到那邊,城外的空地,道路兩旁的田地、寺廟,甚至墓地都變成了宿營地,在墓地,逃難的百姓們為了爭奪更大的陵墓,為了保住自己已經據有的墓地發生了鬥毆,甚至有人喪命。可是這一切,比起城內的情形來說,只不過是小小的預演罷了。此時,律令的威力、官職、家系、貧富的差別,全都無足輕重了,夜裡只能在橋洞下寄宿的乞丐們拿著棍棒毆打市民們,無賴少年們結成大群,揮舞著刀劍短矛,從市場裡搶了酒,喝的醉醺醺的,狂呼亂喊,他們快活的衝殺進逃難的人群中,從跌倒在地的人們身上剝去衣服,搶走他們的妻女,彷彿他們是這座州城的征服者一般。在無限的混亂中,有的人傷心絕望,流淚呻吟;有的樂不可支,如醉似狂,肆無忌憚。在這些瘋狂的人群頭頂上,火焰怒吼著,向那些旋轉不停的人群吹送這熾熱的火焰,散發著煙霧,彷彿要把他們掩埋起來一般,簡直不可能透過煙霧看到藍色的天空。

錢傳瑛和馬綽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