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無雲。真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邵九一襲白衣,走在樹下,一片飄落的樹葉跌落在他肩頭,沿途不少女子,直勾勾地盯著他,恍然若失。

若是平時,寶齡定會覺得好笑,但此刻,她一直沉默,而邵九亦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用馬車,兩人只是靜靜地走著,對四周投來的各種目光,視若無睹。邵九是不在意,而寶齡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不知走了多久,剛才那一刻的翻江倒海的難受已慢慢地平息下來,可腦海裡的疑問卻一個都沒有減少。

最大的疑問便是:阮氏給玉面虎的這筆錢,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如果一切不是她想象,那麼,阮氏與玉面虎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如果……真的是她心底那個最不願意接受的事實,阮氏又為何要那樣做?

她找不到一個理由,哪怕牽強一些的,亦找不到。

縱然是阮氏發覺了她與之前的顧大小姐不太一樣,但,這也根本構不成理由。

“徐椿有沒有下落?”不知走了多久,她開口道。因為長時間沒有說話,她的嗓音是微啞的。

“已查到了他經常出現的地方,應該很快便有訊息。”邵九側過臉,眼睛微微一眯,“只是,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要找他?”

“我不知道。”沉默半響,寶齡苦笑,“只是覺得,也許會有用。”

之前看事情,她終究太過主觀了,當這一切有可能被推翻時,她發現四周早已一片迷霧,像一團毛線,早已雜亂無比,若此刻要找線頭,那麼,便要像整理毛線一般,一根根地理清楚,從頭開始。

一件一件事。

本來心中確定的事突然被打破,這一刻,之後顧府所發生的每一件事,她忽然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好像,本來因為先入為主地確定了一件事,所以對之後發生的事都有理所當然的心態,但那件事忽然變得不可靠了,那麼,之後的所有事,會不會從來便是另一種面目?

藏在黑暗中的真相,有時便像這陽光,走得越近,越迷灼人的眼睛,什麼也看不清。

所以現在,她要從頭開始,一樁樁的理清楚。從白氏的死開始。

此刻也不知走到了哪裡,入目便是一片楓林,紅若火、豔若霞,她低聲道:“邵九,你說,人心為什麼這麼複雜?”

“再過幾個月就快入冬了。”邵九望著那片楓林,笑一笑道。

寶齡停下腳步:“我從來也沒有懷疑過她,爹,她,寶嫿,我以為,我們一家人會一直在一起,像每個平凡的人家一樣,可是現在,爹走得那麼突然,她又……”

“這裡的楓林雖然很美,但很少有人知道,每年入秋,我都會來這裡走一走。”

“我一直想要有一個完整的家,可是,為什麼不能呢……”前一世是,這一世,她以為可以,卻沒想到還是不能夠。

到了最後,她幾乎像是自言自語。

邵九眼瞼微微一垂,斂去瞳孔深處那一抹流光,不緊不慢地道:“到了十一月,這片楓林就該落盡了,若想看到,便要等明年了,一年的時光,會發生許多事,但無論得到還是失去,時間一樣流失,不會等人,何不乘此刻欣賞一番?”

寶齡低著頭,深吸一口氣,秋天的空氣那麼清爽,她忽然凝注。

風馬牛不相及的對話,不知怎麼,竟讓她一顆心平靜下來,兩人又說了一會這樣看似毫無營養的話,一抬頭,天空中已是繁星點點。

壹佰叄拾叄、湯汁

直到深夜,寶齡才與邵九作別,各自回到那一牆之隔的府邸裡。

厚重的大門從身後緩緩地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寶齡的心隨著那聲聲響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窒息感,剛才好不容易才舒緩的情緒,又在這一刻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