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眼中的光,由嫵媚變得幽怨。

似是從洞房花燭夜的新娘,變成了一個良人多年未歸,不甘空守深閨任由青春凋零的怨婦。

“你不是一個正氣昂然的俠客嗎?吾現在迫切的需要你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呀。”

橫臥在紗帳中的婦人如夢如幻的抬起左臂,向四周招了招:“你看看吾,獨自一人空守著這麼一座一簾春夢樓,寒夜悽切,悲風常鳴,心裡是如此的寂寞,如此的空虛,生活是如此的乏味,如此的無趣。”

“你堂堂一個正義之士,胸懷天下蒼生,肩挑除魔衛道的大任,如今眼睜睜看著一個孤苦無依的柔弱女子,日夜受盡歲月的摧殘,無心何忍呢?”

“難道,你就不能發發慈悲,可憐可憐吾這任由紅顏老去的苦命女子,從了吾嘛…”

婦人的聲音從媚到柔,在從柔到如哭如訴。最後細若蚊足,幾乎快要聽不見了。

方才的婦人是一身風情,而如今卻是一身柔情。

風情也好,柔情也罷,都是由人性而生。不同的是風情能撩動人的慾望,柔情卻讓人見而生憐。

奈何劍之初已然不多情。已然沒有了惻隱之心。

劍之初曾經動過一次心。那次動心,就是開始於這種讓人見而生憐的柔情,就是開始於所謂的惻隱之心。

而如今,他的心已跟著劍心一塊兒死了。一個死了心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多情?怎麼可能會有惻隱之心?

如今的劍之初只覺得,女人最可怕的樣子,就是裝作讓人見而生憐的樣子。

這個世界值得可憐的人,何其之多?為何每個男人偏偏都喜歡將自以為是的將惻隱之心附註在女人身上呢?

是出於善良,還是出於同情?又或者,只是出於披著偽善外衣的色迷心竅?

劍之初沒有去想紗帳中的婦人是不是故作可憐,只覺得這婦人的情緒變化的有些快。

對於劍之初來講,婦人的這種柔情比剛才的風情要來的好受許多。

心頭那種躁動到讓他不知如何應對的迷亂,漸漸平息淡去。

正色道:“樓主,這種事情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可以解決的,況且劍之初只是一名籍籍無名的劍客,連正義之士都算不上,根本就沒有樓主說的那麼偉大。”

婦人一收幽怨的神情,讓人琢磨不透的怪異一笑:“是,你沒有那麼偉大,你們這些正義之士不都是這副德性嗎?有人祈求你們的時候,你們就謙虛、推辭,一個比一個無能為力;沒事的時候就是一副當仁不讓的樣子,開口一個蒼生,閉口一個蒼生,好像蒼生成了你們的命。”

劍之初隱隱覺得婦人話裡有話,卻又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話;不過婦人話裡的諷刺,劍之初還是聽得出來。

劍之初奇怪的是,這婦人為何要這麼諷刺?她對正義之士,又有著什麼樣的成見?

劍之初微一沉吟,答道:“天下之大,什麼人都有,正道之中參雜幾個奸逆小人,已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一個比一個鐵石心腸又是為何呢?”

劍之初很是詫異。鐵石心腸是什麼意思?是誰鐵石心腸了?

婦人目光一動,似是看出劍之初心中所想:“若不是鐵石心腸的話,你又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劍之初默不作答。只是漸漸平靜下來的心,卻微微的顫動了一下。

心想:我鐵石心腸?那我這樣的鐵石心腸,不也要好過女人的蛇蠍心腸嗎?

一個滿是七情六慾的人,又是為何而變得鐵石心腸的呢?是因為心灰意冷了,還是因為想要保護自己?

婦人輕輕的搖著羽扇,美麗的臉頰上生出原來的媚笑:“還是說,你不是一個男人?又或者是,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