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活著?

再聯想到數月前上官婉兒離去時那個老者的聲音,蘇鶴很快就意識到,是崇玄署。

普天之下,除了崇玄署的道長,沒人有能力在那種情況下把李令月救下來。

不過,救下來之後,為什麼要放在自己家裡……

蘇鶴將手伸出,探至太平公主的瓊鼻下,想試探一下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活人。

手指不小心觸碰到了她的臉頰,李令月睫毛微動,片刻後,睜眼醒來。

蘇鶴快速收回手,訕笑道:

“殿下……”

李令月雙眼迷茫地環顧一圈,“這是……你家?”

蘇鶴答道:“是,長樂鄉雅安小閣。”

“長樂鄉……”

李令月聲音漸低,沉默不語。

蘇鶴在一旁瞅著,見她此刻雖靜臥於床上,渾身隱隱要暴起的氣勢卻不斷攀升,不由得膽戰心驚。

太平公主現在的心情,全無劫後餘生的慶幸,相反,失去了臨死時那短暫的豁達,此刻冷靜下來,與婉兒相見不能的失落、敗於李隆基的憤恨、遲發一步的懊悔,這些情緒在一瞬間蜂擁而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偏偏只差一步……

李令月越想越氣,心裡充斥著一種想要撕毀身邊一切的衝動。

白雲上,葉法善看著屋內大弟子這個樣子,嘆息著搖搖頭。

婉兒果真蘭質蕙心,正如她所料,太平的驕傲讓她不能接受這樣的失敗,若沒有外物干涉,這種恥辱會令她痛苦不已,難以釋懷,並最終成長為修行路上的心魔。

到底還是這些年驕縱過了,應該多歷練歷練才是。

“還好,貧道早有後手。”

屋內,氣氛越發壓抑,蘇鶴已經把臀部微微抬高,虛坐在床上,隨時準備逃出去。

視線飄忽之際,他忽然看向了門口的位置。

“婉兒女郎?”

李令月聞聽蘇鶴此言,心中顫動,輕抬螓首向前看去。

門前,一個窈窕無雙、身姿綽約的女郎姍姍而來,瓊姿花貌的臉蛋兒上,一抹微笑令人怦然心動,宛如畫中人。

正是太平公主唯一的摯友兼親人,上官婉兒。

李令月呆呆地凝望著眼前的佳人,眼角一滴清淚無意間滑落。

兩女顧盼,一時無言。

下一刻,李令月倏然飛撲下床,快步過去死死抱住了女子,雙肩聳動,泣不成聲。

上官婉兒亦摟緊了李令月,感受著她的心痛與悲傷,潸然淚下。

她心裡也有愧疚,愧疚自己隱瞞了真相三年,讓太平公主一人獨自承受這種孤獨。

想至此,婉兒不禁埋怨起了師尊葉法善,什麼為了太平的修行大計,真是個餿主意。

傷心了許久,李令月鬆開婉兒,痴痴地看著她,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抽抽噎噎道: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上官婉兒不想她繼續難過下去,於是玉手指著床邊笑道:

“婉兒還以為公主殿下覓得良人,早就忘了我呢。”

蘇鶴坐在床上,尷尬地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兒了。

同時心裡,還有那麼一絲小確幸。

畢竟這兩個美人一同失態時那楚楚動人的樣子,可不是誰都能看到的。

李令月這才發覺蘇鶴還在屋內,意識到自己方才哭泣的醜態被此人一覽無餘,大窘,臉噌的一下紅了,連忙抬手擦去臉上的淚痕。

裝模作樣地收拾了一通後,太平公主恢復了素日裡那副高貴典雅的姿態,咳嗽一聲,對蘇鶴說道:

“蘇參軍,你是早就知道婉兒還活著的訊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