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這個寫信的洪山昨晚被人殺死在汴河岸邊,脖子上這麼長一道口子。”曾小羊用手比畫著。

梁興頓時驚住。他與洪山雖然只在雙楊倉會過那一面,但言語神色之間,均能看出,洪山是個誠摯之人,足可信賴託付。自己卻太大意,沒有防備對手會偷襲暗殺。洪山自然是查問到了緊要資訊,被對手尾隨殺害。梁興心裡一陣悲悔,不由得望向地下那姓盛的屍體。昨夜,他還在為義之分歧對錯而疑惑,這時卻湧起一陣恨意。不論這姓盛的一夥兒為何而戰,這邊夜襲民宅,那邊殺害無辜,均是陰狠卑劣之舉,絲毫不配談義。

他忙展信細讀,洪山似乎並沒有讀過多少書,文句笨拙,時有別字,但寫得極詳實。梁興連讀了兩遍,才了知其意。洪山果然查到了要害證據。在雙楊倉,梁興與他約好,若查問到什麼,便讓曾小羊傳信。洪山恐怕是擔心曾小羊口傳有誤,才特地寫了這封信。而殺他之人恐怕沒有料到他會寫信。

看著信紙上那些粗拙卻有力的字跡,他心裡越發感念痛惜洪山,忙抬頭要問曾小羊詳情,曾小羊卻已不在堂屋裡。黃百舌朝廚房指了指,隨即便聽見廚房裡傳來黃鸝兒氣惱的聲音。

梁興忙和黃百舌一起走到後邊廚房,見曾小羊歪垂著頭,斜靠在門框邊,一臉愧怕,不時偷望一眼黃鸝兒。黃鸝兒則揮著手裡的鍋鏟,朝曾小羊指指戳戳地質問:“你說,你動了什麼歪念?說啊!”

“鸝兒,你這是怎麼了?”黃百舌忙問。

“他剛才一進來,就賭咒發誓說,從今往後一定誠心做人,絕不動一絲歪念。他說這話,自然是動過了歪念,跟賊說自己再不做賊了一般。我就問他動過啥歪念,他卻蹭著那門框,像只掉進油缸裡的老鼠,剛爬出來似的,左扭右歪地,就是不肯說。”

“我也是為你,才動了歪念。”曾小羊低聲說。

“為了我?你瞧我眼睛歪的,還是鼻子歪的?讓你走路打偏、睡覺落枕?”

“是我自己想歪了,我想著多掙些錢,好讓你穿些好錦好繡的衣裳……”

“爹!你聽他!”黃鸝兒跺著腳,幾乎要哭起來。

“小羊,你究竟做了些啥?”黃百舌忙問。

“我啥都沒做,我只是想掙些錢。”曾小羊屈叫起來,聲音有些抖。

“誰不想掙錢?”黃鸝兒朝著他嚷起來,“你娘在盡力掙錢,我爹在盡力掙錢,我每天繡帕子、繡鞋面,也在盡力掙錢!我們掙的每一文錢都清水一般乾淨,用起來也走大路一般敞亮。你起歪心掙的錢,花用起來能安心?”

“我雖起了歪心,可還沒掙到錢……”曾小羊聲音又變得極低。

“你究竟做了啥?你若不說,從今再別踏進我家門半步!”黃鸝兒嚷道。

“我只是……我聽我娘說,清明那天,我那個遠房表哥楊九欠從米家客店前的河水裡撈出一隻大鐵箱,偷偷抬進店裡,卻把那空鐵箱留給了米店主。我疑心楊九欠一定得了財寶,就想從他那裡詐些錢出來,可等我去找他時,他已經被人毒死了……鸝兒,我在河神面前賭誓,我真的只動了這個歪念,再啥都沒做。”

“真的?”

“真的!”

梁興心裡有事,先還沒有太在意,但聽到最後一段,心裡一驚,忙問:“是清明什麼時候?”

“清明正午,河裡鬧神仙之前沒多會兒。”

第十章 碎瓷、合龍

理者理眾如理寡。

——《武經總要》

梁興忙將曾小羊請到堂屋裡坐下,要他再仔細講一遍。

這時施有良也起來了,和梁興、黃百舌一起坐下來細聽。曾小羊講完後,施有良和黃百舌都不知所以,梁興卻大為振奮,心裡一大疑團頓時豁然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