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她。他穿了件白襯衫,剪了清爽的短髮,午後的陽光透過長窗灑在他的肩上,他的眼神明淨而安寧,如同天主的聖徒,又如同不經世事的孩童。

她腦中此刻仍在嗡嗡地迴響,耳邊忽有長風呼嘯,帶來遙遠的耶路撒冷的鐘聲,唱詩班正在那裡以莊嚴的曲調詠唱著一首讚美詩:

“我身沉睡,我心已醒。”'1'

作者有話要說: '1' 《舊約。雅歌》

☆、藍色海葵(1)

這天下午,沈青整理好了資料檔案,帶上手提電腦和雨傘,搭東鐵線來到學校。

離下午的課程還有一段時間,她便去了教室旁邊的教員休息室,在那裡待了片刻,一直等到壁鐘的指標走到了1點25分,方才起身去了教室。學生們紛紛走上講臺提交上週的報告,許嘉文也在其中。他並沒有抬頭看沈青,沈青也沒有看他,那份報告經過大約一秒鐘的時間從他的手中傳到了她的手中,他們的表情與前一秒並沒有什麼不同。這一個月裡,他們再無除此之外的其他交流。

其實,自沈青在第一堂課上喊出嘉文名字的那刻起,她的心情就再也沒有平靜過。她迫切地想知道他這一年多來的去向和生活,卻又擔心他真的會突然走上前來同自己搭話;她想好好地看一看他,卻又不敢向他投出凝望的視線;她也希望他在看她,卻又害怕再與他像那天下午一樣四目交接。於是,每個週四的下午對她來說都成了一種期待和煎熬。

這姿態在嘉文眼中自然而然地被解讀成了迴避和躲閃。他此前並非沒有想過主動去與沈青攀談,可是又怕自己的貿然舉動再像那天晚上一樣驚嚇了她——那次是她從他身邊逃走了,自然該由她主動來靠近,否則自己冒冒失失地去親近她說不定會被她徹底地討厭。然而,看眼下的情形,自己大概早就已經被她厭惡了吧。

二人的心思就在如此這般的猶疑和猜測中彼此錯開,過了月餘也仍在咫尺之間假作陌生人。

週四之外的時間裡,他們的生活更是沒有任何交集。沈青大部分時間依舊忙於看書、寫論文,週末時也像往常一樣去教堂望彌撒、參加團契。除此之外,近來與莫北的會面也成了一件與團契和彌撒一樣迫不得已地去履行的義務。這些令人備受折磨的談話總是從對唐雪的回憶開始的,而後,莫北總會低泣著追悔一番。沈青心中覺得既痛苦又厭煩,然那少年悲慼而悔恨的眼神總讓她不忍拒絕下次見面的請求。

嘉文也在另一種生活裡忙碌著。自他來了C大以後,上課以外的時間基本全被打工佔滿了——他準備大學入學考試的那一年半里,一直借住在一個幾乎從沒來往過的姑母家中,他那時向姑母的家人保證,等去了大學以後一定會想辦法將借住期間的花銷全部還給他們。姑母一家雖在口上說不用,但他想到那一年半中自己所受的冷眼和嘲笑,還是決心將欠他們的債務儘快歸還。幸而他的獎學金已足夠支付學費和生活費用,他不必為此背上更加沉重的負擔。

二人就這麼各自度過了一個無聊而厭膩的秋天。冬天到來時,他們還是如最初那樣遠遠地觀望著。

某個冬天的午後,沈青像往日一樣來到圖書館。不過她今天因為要查詢在某部文學作品中出現的古生物學知識而去了阿甘工作的那個冷門圖書室。她進門在卡槽裡刷了卡,阿甘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對她笑了笑。她也笑笑,徑直去了位於圖書室盡頭的古生物學文獻的書架下。圖書室裡靜悄悄的,除了她再無他人。

她先是在那排書架的一側翻找了一番,沒有找到合適的書目,她便去了書架的另一端。然而走過轉角時她卻冷不防被嚇了一跳——書架那邊的過道里,竟有一人坐在地板上斜倚著書架酣睡著。儘管隔了幾米的距離,她還是一眼認出坐在那裡的人正是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