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酒窩。”

麥醫生驚道:“你怎麼知道?”

許醫生冷笑一聲:“刑老爺子在EICU裡住了三天,刑家老大陪了三天,我就連你那米大律師小時候被狗追得滿街跑嚇得晚上睡覺尿床都知道了。”

進電梯,上十一樓。每天每天都要重複的路。麥醫生覺得現在很好。醫院裡暖和,早晨看窗子上全是霧氣,眼鏡片上也有,瀰漫一下,又褪掉。

還沒有人。打掃衛生的大嬸還沒上班,十一樓悄無聲息。麥醫生進辦公室,換了飲水機上的水桶,然後去更衣間換白大褂。寂靜中皆是悉悉索索的聲音。他係扣子的時候,桌上座機突然響起來。滴滴滴,沒完沒了,響得讓人煩悶。他看了看顯示,是內線。麥醫生伸手一撈話筒,撞翻了一瓶墨水。蓋子沒蓋好,墨水潑在桌子上,緩慢地四處流動。麥醫生一氣,到處找抹布。吳院長在電話裡慢慢道:“小威?”

麥醫生仍是四處張望:“吳院長?”

吳院長沉默了一下。麥醫生總算找到一包衛生紙,用肩膀夾著話筒,兩手拆衛生紙。吳院長不知道麥醫生在忙著,突然道:“小威,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麥醫生笑嘻嘻道:“吳院長想我了?別急啊,下班請你去我家,我家最近有個很會做飯的,多快好省……”

吳院長嘆道:“小威,不是開玩笑。你過來一下。”

麥醫生一看桌子上的表,剛七點半:“您今天上班夠早的。”

吳院長嘆了口氣。他說了一句話,麥威愣住了。桌子上的藍色墨水浸透了衛生紙,到處漫延,黑黑一片。

中午米晞暉接了寶寶再接麥醫生回家。麥醫生摟著寶寶,心不在焉。米晞暉問了他兩句中午吃什麼,麥醫生也沒有回答。米晞暉透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寶寶伸出小胖手拍拍麥醫生的臉:“麥麥?”

麥醫生突然驚醒似的:“嗯?”

米晞暉搖了搖頭。

午飯麥醫生幾乎沒吃什麼東西。米晞暉看他一眼,麥醫生笑道:“嘴巴潰瘍,疼死了。”

寶寶正在用小勺子喝魚湯,小小的勺子一勺一勺舀起來。米晞暉夾了一塊黃瓜給寶寶,寶寶嚼在嘴裡,脆脆地響。

“寶寶最喜歡誰呀。”麥醫生笑著問道。

“叔叔~”寶寶很堅定地回答。

“乖。”麥醫生摸摸寶寶的小腦袋。

下午再去醫院。麥醫生低著頭下車,渾渾噩噩地往醫院裡走。穿過急診室的時候許醫生髮現麥醫生竟然沒找自己麻煩。早上刑老爺子剛轉床,於護士長親自來的。

“麥醫生?”許醫生叫了他,他卻好像沒聽見似的。

上十一樓,換衣服。麥醫生坐在辦公桌前,將手放在桌面上。玻璃板上很涼。背後暖氣片的熱度似乎過不來,只在後面繞著,燒著後背難受。樓下有動靜,還是救護車,人群。眾多的嘈雜上不去十一樓,一層一層剝離,就成了單調的聲線,高高低低。麥醫生家小時候有種老式的收音機,有個小小的視窗,幾根小柱子頂著小方塊。收音機一響,小柱子就頂著小方塊往上跳。一跳一跳,看得久了驚心動魄。不知道下一秒聲音是大是小。那個時候麥醫生就覺得人就像活在這些柱子上的小方塊。腳底下的地面並不穩定,上升人就飛起,下一秒往下一陷,人就摔下去。

麥醫生仰頭看了一會,伸手拉開最下面的抽屜。裡面只放了一副土黃色的橡膠聽診器。介面乾裂,粗粗的膠管摸著發粘。他默默把它橫過來,掛在脖子上。然後起身,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

吳院長說,麥醫生,你母親病了。

子宮頸癌,到了第三期。

死亡率……

麥醫生道,行了,我知道了。

蘇心昭剛剛做完化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