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表情,只有深遠的目光長時間地停留在某一處,彷彿是在出神地凝視。

她正在沉睡,秀麗的眉心微微聚攏,大概是由於痛,又或許是正在做著什麼不好的夢,放在床沿的那隻手輕輕攥著被單,久久不肯放鬆。

其實,從他在盥洗室裡接住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始終處在這種緊張的狀態裡。當時她昏倒在他的懷中,明明已經失去了意識,手指卻還緊緊地揪住他的袖口。

直到他抱她進房,將她平放在床上,她還是不肯鬆開他。

她的手一直很美,肌膚光滑白皙,十指修長仿如青蔥,彈鋼琴的時候靈動得如同飛舞的精靈。可是那一刻,她只是像一個無助又虛弱的孩子,緊緊抓著一個依靠,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減輕幾分痛苦,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安心。

她在昏迷之前,下意識地將他當作了依靠。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在胸腔裡也彷彿被無形的手掌握住用力擠壓,她蒼白失血的面容映在他的眼裡,居然是那樣的刺眼,令他猛地想起那一天,她也是這樣,當他被家中阿姨的驚呼聲引過去的時候,她已經倒在了地上。

沒有人知道他當時是多麼的驚惶失措。

平日裡經歷的那些,那些商場上再兇險的境況,也遠遠抵不上那短暫的幾十秒鐘。在救護車到來之前,他抱著她,感受到她的體溫正在一分一分地降低,而她緊閉著雙眼,整個人是那樣的虛弱,虛弱得彷彿隨時都會在空氣裡消失掉。

莫名而巨大的恐慌就那樣狠狠攫住了他,迫使他連呼吸的節奏都失去了秩序。

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即將失去她的恐懼。

後來,那一天,那一路,他始終沒有鬆開她的手。

那個從她身體裡流逝掉的小生命,在他的眼中,忽然就變成了她的附屬品。

他忽然意識到,倘若連她都不復存在了,那麼其他的人或事,還有什麼意義?

而今天,這個女人居然又一次地讓他有了類似的經歷。

他在她徹底昏倒之前接住她,那樣柔軟無力的身體,那樣沒有生氣的面孔,讓他差一點就因為驚慌而再度失控。

事後找來醫生,才知道原來是生理痛發作。可她偏偏還忙了一整個上午,又若無其事地灌下一杯烈性酒。

當得知她並無大礙的時候,他沒辦法形容自己的感覺。

是放心,還是生氣,抑或是極端的惱怒?

他只聽見自己長長的呼氣聲,良久之後才明白過來,他只是鬆了一口氣。

哪怕她還沉睡未醒,哪怕她的臉色還是難看得像只鬼一樣,但至少她沒有事,至少她不會死,不會從這個世界、從他的世界裡消失掉。

只是因為這樣,所以他鬆了一口氣。

在等待她醒來的這段時間裡,他一直坐在邊上,沉默得彷彿一尊雕像。

時間被拉得無限漫長,他透過昏暗的光線看著她的臉,卻根本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願望竟變得只有這樣簡單而已?

其實,他想要的東西並不算少,在他人生的每個不同階段裡,總會有各種各樣想要實現的慾望,而他總是不惜一切手段地完成它們,並且完成得十分漂亮。

可是就在這一刻,他的慾望卑微得連自己都覺得詫異。

他只要她活著,活得好好的。

彷彿只要她活著,她就永遠不會真正離開自己的世界。

第三十二章

秦歡醒來的時候,花了好一會兒工夫也沒弄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不過枕頭和床單被單都是雪白的,而且臥室的裝修富麗典雅,地毯是標準的淺灰色吸音毯,她猜這大概是一間酒店的套房。

腹痛已經緩解了許多,她下床,拉開窗簾,可以看見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