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過於殺了他最愛的人。有前車之鑑,我不想失魂落魄的度過殘生。

誰人的前車之鑑?

你。

我心頭一顫,進而面沉似水。

記得不曾對他提起過跟他相識之前的任何事情,他卻能洞悉我的心中的傷痛。這樣的人,也可算作知己了。在對別人的評價上,他一直都是誠懇而耿直的,乃至揭我傷痛的時候,也這般不留情面。

張居正跟我不同,他並不避諱別人談及他的過去:遭遇家門慘變後,投靠親友獨自謀生趕考的不易;做官時剛正不阿遭同僚刁難排擠的艱難,官升四品以後仍然要靠賣畫貼補家用窘迫;濫情多情的性格,卻又放浪不羈的做派……隨便什麼,任你怎樣取笑嘲諷,他都不慍不惱,從不做任何辯解,只有跟我,才會隨性駁上幾句。

他會和你指點蒼生,閒話家常,卻唯獨不會跟你談論他的將來。

表面上看來,只是一個玩世不恭的為官仕子,到處尋花問柳,遊山玩水。

但我知道他不是那種沒有慾望的人,他只是不想別人察覺他真正想要的東西。

這樣的人,往往揹負的更多。

他能到達的地方,是我無法企及的。

人的感情有時候很難說清楚,當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記的時候反而記得越清楚。我抿一口酒,自言自語道。

當你不能夠再擁有的時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

張居正對著我舉起酒杯,半是調侃半是勸慰地說。

我也舉起酒杯,與他的輕碰一下,喝下一口酒問道,從來沒有一位女子讓你動心過?

有。

他說,如果硬要這麼問,應該有一位。

哪位國色天香的佳人,能得大人如此垂青?

你也應該認識。

哦?

我很詫異,開店以來,就再沒有離開過杭州,所見的人,大都是拿南來北往的客人。而他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為官,他相中的女子,怎會認識我?

京城南郊三十里方寸咸宜道觀的掌門玄塵子,掌櫃可曾認識?

心頭一震,腦海中浮現起霖身著道袍的模樣,還有被我撕成碎片俄拜帖。

她曾與你提起過我?我貌似若無其事地問道。

未曾。

那你又如何知道?

猜的。

休要把我想得如你那般,沒有美人暖床就睡不安穩。

道觀外有一紅紙告示,上書:流連時錦慕華年,雲裙輕卷半邊天。蕪田不解遊子意,草豔群芳有誰憐?落款是:玄塵子詩文候教。這詩中所隱的嫵媚幽怨之情姑且不提,單就只是藏頭的四個字,便讓我想到你。

她出家修道之前我們就認識。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即便之後曾在在這江南小鎮再見,也終歸只是萍水之緣而已。

我笑,自知不能再掩飾什麼,索性將我們之間的關係輕描淡寫地帶過。

玄塵子詩文候教?頗有孤鳳求凰之意啊。如此說來,這*雅豔的女道士也是個沉溺風月之人?

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將酒杯輕放到桌上。

那張大人又因何對她情有獨鍾?

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麼?

不需要麼?我反問道。

片刻沉默之後,我們相視大笑。

詩經有云: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若有一天你遇到一個可以謂你心憂,與你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的女子,你是否也會想到與她成就一段姻緣呢?

可遇不可求啊。我苦笑一聲問道,你們又是如何相識?

他伸手抓過酒壺,給自己斟滿,輕輕呷了一口,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