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都遍植紫薇,到了盛夏裡,目極之處,一片深紅淺紫,煞是可人。當時瑗妃對呂少卿已是情根深種無法自拔,因此看了昔日最愛亦是抬不起興致,意興闌珊地說了句‘深紅淺紫看雖好’。泠霜自然知道,此句定還有下文,但是杜菁娘沒有說下去,她也永遠無從知曉了。

今日之事,本是她謀策很久的。她出塞之時與瑗妃的約定,如果她死了,便請泠霜帶著那幅畫像,去找呂少卿,什麼也不用說,什麼也不用做,只要將這幅畫,還給他就好。這是她此生最後一個心願,還了這幅畫,她和呂少卿之間,才算真正地了結了,那她,也可以在地下安安心心地重新投胎做人,而不是變作一隻怨鬼。

那日明德宮裡,看到大殿深處的那一盆枯萎了的曇花泠霜便知道,瑗妃已經去世了,這是她們之間的暗語。

她牽掛呂少卿的訊息,呂家早已門庭敗落,這麼多年,或許他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她一直在暗中尋找呂少卿,直到沈懷忠臨走的時候,才幫她輾轉打聽到了綺夢這個與呂少卿關係密切的人。原來呂家沒落以後,呂少卿一直沒有離開臨安,而是隱姓埋名,混跡在青樓歌坊之間,因緣巧合之下,做了綺夢的畫師。

來之前,她本是對這樣的一個男人自心底裡地不屑,只想快點找到他,完成了瑗妃的遺願,可是,如今看到了綺夢,這樣一個人,這樣一份情,她倒又有點動搖了。呂少卿如今已是一個老朽,早已不是當年那意氣風發,少年得志的豪門公子,落拓至此,竟還有青樓名妓為他這般,泠霜真是覺得很不解。

“公子見諒,這一句,綺夢還真是未曾聽過,還請公子恕罪,不然,還是換一首吧?”綺夢已然回覆了平靜,側抬起頭來,對著泠霜歉然一笑。

“是麼?竟連姑娘也未曾聽過?”泠霜故作惋惜地低下頭去,只用眼角瞟了一眼綺夢,接著道:“挺穩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一手丹青卓絕,竟依稀有幾分當年那名滿天下的‘醉塵客’的風骨。”

綺夢一聽‘醉塵客’三字,明顯地整個人一震,別開眼去,看著自己手中的琵琶,抿嘴一笑,道:“公子抬愛了,我一介風塵女子,哪裡敢去比那絕世名家的手筆。”

“姑娘自謙了,嘗聞姑娘堪比丹青國手,實不相瞞,在下此行,便是受人所託,來求姑娘一幅畫作的。”泠霜輕輕地端起酒杯來禮貌地微笑。

“公子不嫌棄,綺夢自當獻醜。敢問公子以何為題?”綺夢抬起頭來,直視泠霜的眼睛,坦然道。

“紫薇。”留下簡短的兩個字,泠霜站起身來,對著綺夢一拱手,道:“在下三日後再來。”言畢,便拉起段瀟鳴要往外走。

“公子留步!”綺夢忙站起身來,向前追了兩步,急切地問道:“敢問公子是受何人所託?”

泠霜旋身看她,雙眉緊緊擰攏在一處,神情萬分焦急。

“是一位故人。三日後,自當知曉。”留下最後一句話,泠霜已推門而去。徒留綺夢惶然地抱著那個琵琶,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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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夢失魂落魄地回到房中,腦海裡不斷地迴盪著泠霜的那句‘深紅淺紫看雖好’,一聲聲,一遍遍,恍如魔音穿耳,她不由雙手捂住耳朵,想要將那聲音趕跑。

他等了一輩子,終於,要等到了嗎?

綺夢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早已淚流滿面。仰起頭來,正是那幅他親手繪的畫作。團團簇簇的紫薇花影裡,疏疏嫋嫋的那個纖影,似有若無,側轉著身子,正是回頭顧盼的那一剎那。只是,這樣神韻的一幅畫,這樣美的一個女子,卻是沒有臉的。

十年,已經十年。自十年前,她十三歲,遇見四十三歲的他,那樣舊的一件青灰棉襖,蓬頭垢面,幾筆就將她手上那幅《雨打荷花圖》帶出了神韻。自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