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擒 龍 手(49)

韓潮一時難以回答,片刻道:“這是我們中原的疆域,歷代傳承,我們漢人的朝廷自然要庇護其上的子民。更何況當年匈奴人南下擄掠時,殺人放火,十室九空,是我輩男兒,當有不教胡馬過陰山之志!”李德寧揮著馬鞭冷笑道:“世間萬物,天生天養。你們漢人自詡天朝大國,沿邊的官吏把我們羌人當做牛馬畜生驅使,難道我們便要一輩子做牛馬畜生不成?!讓我們的子子孫孫也不能做人嗎?!”他講這句話時聲色俱厲,連秦艽等人也聽到了。隨後李德寧的口氣一緩道:“我們大夏國就是你們所謂的蠻夷之民,哼,蠻夷之民怎麼了?與其做豬狗,不如做虎狼。”

韓潮略精文史,知道宋朝初年,許多朝廷官吏對邊疆各族盤剝甚酷,太祖手下大將王彥升駐兵原州時,據說常把一些所謂犯法的党項人抓來,一面喝酒,一面用手揪斷犯人的耳朵做下酒菜,其殘虐不忍卒聽。至於凌掠婦女,濫殺邊民的事自然更不勝列舉,所以當年李繼遷舉兵反宋,一呼百應,終有今日西夏雄起之勢。韓潮一時靜默,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李德寧以鞭策馬,徑先向前走了。

走了沒多久,突然一群黃羊從山坳裡竄了出來,正彷彿那雪上行雲一般,倏地向坡谷裡散去。西夏的兵士一聲歡呼,有人箭剔鵰翎,噌地射了過去。不過那黃羊攀巖如飛,霎時間已經奔出了幾十丈遠,這一箭不免落空。李德寧不慌不忙搭弓穩穩射去,一隻公羊應聲而倒,有騎士過去拎起死羊掛在鞍上。是夜眾人便好好打了一場牙祭。

甘州府過後,一路上幾乎都是沙漠,是時為十一月中旬,當真是風如雷,沙似拳,雪勝鬥,不過李德寧說這樣的天氣已經不錯,有一年冬季,甘州路上下了一場大雪足足有十餘寸厚,幾個月車馬不通。即便天氣尚佳,這一路亦是甚為艱苦。西夏騎兵按例每人都配有一駝一馬,為了防止牲口不陷於沙中或者被礫石扎傷,駝馬的蹄上都裹了層厚厚的犛牛皮,雖然如此,隊伍在經過一片礫漠的時候,仍有幾匹馬的蹄子被堅石扎傷,等走到路上一個憩站時,幾匹馬的蹄頂已經高腫起來。

憩站因為有一個地泉,冬夏不竭,所以漸漸成了過往商旅補水的必經之處,附近山坡的背風處草草搭就一個簡陋的土堡,讓眾人驚訝的是那裡居然聚了一支漢商的駝隊。這一路上鮮少遇到行人,更何況是中原商旅,秦艽等人頓時覺得無比親切。那隊商旅也是一陣騷動,看他們雖然人多勢眾,但來勢平緩,不似大漠裡的馬賊兵匪。幾人率先迎了上來,卻是一隊兩湖的大商人,帶了兩三百馱的茶葉絲綢販往西域,以換取犀角香料等物再回中原謀利。領頭的是一個五十多歲姓陳的老者,雖然一臉風霜,但精神矍鑠。他身邊有個刀疤臉的漢子叫刁二,腰裡盤著一卷軟鞭,動作沉穩有度,一望即知是個江湖老手。

雙方不免寒暄了兩句,姓陳的老者看他們一隊行色古怪,但既無惡意也不便深究,就叫手下騰出一方空地來。李德寧等人紮下幾個小的營帳,開始燒水開伙,一塊塊的幹牛糞扔在裡面,居然也將火生得旺了。幹牛糞似乎比柴火還要耐燒,且沒有異味。商隊中有幾個藏族的烏拉湊了過來幫忙,他們從兜褡裡掏出幾個麥面大饃埋牛糞裡,等烤熟了翻出來,在熱饃裡挖了個坑放塊酥油進去,油化餅酥,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幹曄最是貪涎,說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牛糞鮮花一般同,不客氣地向烏拉們討了一塊吃。咬了幾口,嘖嘖叫好。

這時天色已然暗了下來,風沙俱靜,夜幕低垂。漠野的天空就像一大方于闐的墨玉海,海里還含著無數寒星,每一顆都亮得驚人,觸手可及。星空這麼近,壓得人說不出話來,只有竊竊的低語和火堆裡畢畢剝剝的燃燒聲。古詩中有“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之句,在此刻,似乎說話的聲音大了些,漫天的星斗都會陡然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