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這麼多年,如今究竟是什麼樣的形勢,我們都弄不清楚。如果是長安派出大軍來,打敗了回紇,我等自當歸附,絕不敢有二心。但如今河西那邊一點訊息也沒有,貴軍卻又是忽然從西邊出現,又只是這點人馬,這……實在由不得我們不起疑。我等是曠野牧夫,不曉中原禮法,如果剛才的言語中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天使多多包涵。”

張邁也不惱怒,含笑問道:“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合舍裡道:“要我們和貴軍作戰,我們自覺地沒有必勝的把握,但要我們就此背棄回紇,我們也不敢。見狼煙前來增援,這阿爾斯蘭大汗交給我們的任務,我們不得不來,來了不得不戰,但眼看打也未必能贏,當然,如果天使要開戰我們也唯有捨命奉陪我們黑頭烏護打不過,後面黃頭烏護、突騎施、葛邏祿以及諸部回紇會一撥又一撥地開來,卻不知貴軍是否還有強大的援軍,能抵擋這一浪接一浪的攻擊?大唐是禮儀之邦,張天使又如此仁義,已經放過我們族人一回,能否再行個好,請就此離去吧。我們絕不敢跟蹤,更不敢背後偷襲。若天使肯答應我們,那大家就交個朋友,在此擊掌為盟,讓我們我們也自退回自己的牧地。”

他這番話軟裡帶著硬,貌似謙卑,其實卻是綿裡藏針,張邁心道:“這雖然是個沒落的部族,但他能為一族之長,果然有些門道。這西域大地臥虎藏龍,在史書的縫隙當中,不知遺漏了多少英雄好漢!”

郭師庸心想:“他這提議倒也甚顯誠意,若他們不來騷擾,我們正可從容退走。反正我們大鬧一場、將回紇吸引到北邊來的目的已經達到,就不必再作無謂糾纏了。”便目視張邁,有勸他答應的意思。

張邁卻笑了起來,反問道:“我們若就此離開,以後回紇人責問起你們來可怎麼辦?他們見你們來了卻沒開戰,就任我們逃走,只怕非以為你們通敵不可,那時候你們合族只怕要被滅。”

合舍裡和兩個長老面面相覷,想起阿爾斯蘭的嚴峻毒辣都暗暗憂心,知道這位大唐特使的話並非完全是危言聳聽,自己見狼煙而來,來而不戰,就這麼放敵人離去,怎麼也說不過去啊。就算不被滅族,一場重責總是免不了的,當下三人個個皺起了眉頭。

合舍裡嘆道:“張天使,那按你說,該怎麼辦?”

張邁笑道:“雖然你們不懂得在我大唐雄師威臨西域之前就搶先歸附,眼光魄力未免都顯得不夠,但肯來跟我們談判,又保證絕不尾襲我們,總算是有誠意。我大唐泱泱大國,胸懷博大,你既敬我一尺,我便敬你一丈。為人為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便給你出個主意吧。”

“什麼主意?”合舍裡忙問。

張邁道:“我們也不就退走,等到今晚三更時分,咱們點上火把,來個夜戰,那樣不管是勝是負,你們總算是盡了責任,回頭阿爾斯蘭要是問起,你們也有個搪塞的餘地了。”

“夜戰?”三個老人六目交視,兩個長老同時搖頭,合舍裡說:“不敢,不敢。”

張邁笑道:“你們不用這麼客氣嘛。”

越聽他這麼說,三人越發不敢,張邁笑道:“哈哈,既然不敢來個真夜戰,那就來一場假夜戰吧。今晚三更,我們仍然點燃火把,布開陣勢,你衝我突,弄他個殺聲震天、鼓聲動地,演一場戲,叫山上的回紇軍瞧個明白,待戰到分出,你們眼見不敵,便不得已引軍撤退,再不敢來,如何?”

三個老人再次對望,心中都想:“長安來的人,想法如此大膽而奇特。”三人退到數步之外,商量了一會,合舍裡才道:“天使若肯幫我們演這場戲,我們自是感恩戴德,不過……不過,怕出意外,我等能否有個不情之請?”

“說。”

合舍裡道:“‘夜戰’之前,老朽願將犬子送到貴軍軍中,向天使學習一點中原的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