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這樣的事情耶律安摶做不出來,他就算想做也得考慮已經對唐軍深懷感激的部下的反應,自己若是出爾反爾,不但這些部下會離心離德,只怕整個大漠的牧民都會唾棄他的為人。

那麼就此歸附唐軍麼?

自己和部屬在最困難的時候,得到了唐軍的收容,即便出於感激,這樣做也是符合道義的。但自己畢竟是契丹,在以漢人為主導的天策政權裡面,自己真能融進去麼?何況如今胡漢交戰,石拔對自己再怎麼寬容也不可能不讓自己作戰,歸附唐軍就要倒刃相向。要耶律安摶真的倒轉刀口,為漢人去殺契丹人,他也做不到。

活下去,是沒問題的,可是已經能活下去之後,自己該怎麼辦?

這不只是自己一個人的命運,這更關乎跟隨自己來的數千將士的命運!而這些人裡頭,甚至還包括一部分契丹精銳中的精銳皮室軍!

草原上的夕陽即將降下。

鈴鐺聲響,一輛佛車緩緩開近,望病患營區而來。

“活佛來了!活佛來了!”

無數病人,彷彿在黑暗中見到了曙光。

儘管已經得到唐軍的照顧,但這些天仍然有病人抗不過去而病死,這是不可避免的。而剩下的人其實大多數已經熬過了最危險的時期,可是鬼面大王一天沒有離體,他們便不能安心。

而現在,他們都已經知道,活佛掌握著天可汗從天上竊下來的神豆,可以鎮壓魔鬼,就是那些已經病癒的人,由於結疤而讓一張臉猶如魔鬼,在牧民的認知中這其實仍然是邪靈附體,受人歧視,若不得到活佛的加持辟邪,他們的下半生也將仍然在草原牧民的歧視中淒涼度過。

本來在歷史上不至於大面積爆發的鬼面瘡,由於這次戰爭讓病患與傷殘者密集接觸而如星火燎原一般傳播了開來。

而活佛鎮鬼的傳說,也藉助漠北牧民對鬼面瘡的巨大恐懼而迅速地傳遍草原大漠。

無數患了鬼面瘡的牧民和他們的家屬聞訊不遠數百里奔來求救,而聞訊趕來的更多是沒有患病、卻希望為自己、為子孫求得一顆“闢魔豆”的牧民。

贊華活佛的車駕開近的時候,病患區其實只有一千多人,他們望見佛車後先後匍匐在地,而在營區外頭,更有上萬牧民匍匐於兩道,在佛鈴鐺鐺之中,貼著地面迎接活佛。

“頂禮阿彌陀佛……”

護衛佛車的眾僧一起誦經唸佛,一種渾厚的宗教氛圍籠罩了這一片草原。

一個老僧從佛車上走了下來,他走下來時,眼前黑壓壓的都是漠北的百姓。老僧在一個青年僧人的牽引下,走近營區。

匍匐在最前面的是幾百名已經病癒的病患,他們結著一臉痘疤,猶如惡鬼附體一般。儘管已經病癒,可是這些天來除了孤兒軍之外沒有人肯靠近他們。他們猶如大旱之下的穀苗一樣渴望著佛法能夠幫助自己闢除厄運,只是他們仍然心懷惴惴活佛會不會也像普通牧民一樣嫌棄他們呢?

老僧一路走入營區,映入他眼簾的首先是幾百個無比醜陋的鬼面牧民,他們跪在了最前面,後面沒有患病的牧民都不願意跟他們在一起,唯恐他們身上的鬼面大王竄到自己身上來,因此鬼面牧民和普通牧民之間自然而然地隔開了好大的一片空地。

幾百人幾乎是顫抖地當代著活佛,當老僧從車上走下來,最前面的鬼面牧民顫抖得猶如風中的草芥,唯恐活佛就此邁過去對自己不屑一顧。

就在第一個鬼面牧民面前,老僧的雙腳停了下來,對排在最前面的鬼面牧民來說,這一刻彷彿時間也停滯了,過了好久、好久,彷彿是幾千年一般。忽然一隻手按在了自己的頭頂,道了一聲:“阿彌陀佛。無災無難。”

活佛沒有嫌棄自己!

活佛沒有嫌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