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冷落無人問津;杜士儀自己不想去;可起碼的長幼尊卑之義這種面上功夫;他還是不會丟下的;既然杜孚重病在床;他少不得好醫好藥一概送去。而韋氏和杜望之在之前碰了那樣一個硬釘子之後;誰也不敢再到他這兒來聒噪。

趙含章此番倒黴;起因是在為親信杜孚之子向盧濤求親;此事已經傳遍了朝堂。至於杜孚是杜士儀的叔父;這個訊息也幾乎有心人都知道了。杜士儀早就明白這種事隱瞞不住;因而杜孚之妻韋氏當初軟磨硬泡讓他前去求親被他回絕;他早就藉由眾人之口宣揚了出去——於是;杜孚這個叔父早年不慈;丟下無父無母的侄兒侄女不管;這樣的積年舊事自然也不例外地被翻了出來。

這天下午;門下省給事中馮紹烈和杜士儀不期而遇在洛陽宮門撞了個正著後;馮紹烈便皮笑肉不笑地譏刺道:“原來是杜中書。聞聽令叔這些天病重;你卻日日早出晚歸勤勞王事;是不是太罔顧孝道了?”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杜士儀不動聲色地回擊了一句;見馮紹烈登時為之語塞;他就微微笑道;“再者;叔父有妻妾在側;嫡子侍奉病榻;我已尋醫問藥送去他宅;若是要耽擱公事親自前往侍奉問病;恐怕叔父反而要不安了;馮給事覺得可是?”

馮紹烈對杜士儀的敵意;大多數是來自於其年紀輕輕便躍居中書舍人的不滿。他隱隱為門下省諸給事中之首;但他已經四十四歲;這樣的年紀放在從前那已經可算得上是壯年得志;可和杜士儀的青年得志一比;那就什麼都算不上了。因此;見杜士儀三言兩語四兩撥千斤似的讓自己的話鋒打在了虛處;他不禁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可沒走兩步;他便迴轉身意味深長地說道:“對了;好教杜中書得知;校書郎王昌齡一任四年;年底就滿了;可他不滿銓選;還大放厥詞……”

頓了一頓之後;他便輕蔑地說道:“此等狂妄之徒;杜中書往後還是少與其往來的好”

年輕而身登高位;即便資歷功績俱全;但仍然不免為人所忌;早有理準備的杜士儀這些天來與人唇槍舌劍的次數早已不計其數;對馮紹烈的譏諷本來並不以為意;然而;馮紹烈偏偏提到了自己當初助過一把的王昌齡;他便不能等閒視之了。

出宮和赤畢會合之後回到家中;他想了一想;便命人去持名帖邀約王昌齡去積善坊北門直面洛陽宮的一家胡姬酒肆;旋即就帶著赤畢進了書房;當著張興的面吩咐道:“赤畢;你挑選一個妥當人;去一次嶺南。”

赤畢登時驚異地問道:“去嶺南?所為何事?”

杜士儀見張興顯然也是一臉願聞其詳的表情;他便將當初王縉所言的那樁案子娓娓道來。這些天他藉著林永墨;將首尾打探得更加詳細分明;甚至還有一些王縉所不知道的細節;此刻說來自然是更加曲折慘烈。赤畢久經滄海也就罷了;張興卻是個忍不住的暴脾氣;當即拍案而起道:“滿朝文武;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一句公道話?”

“首先;麾下軍將出兵挾持朝中御史;身為上官;不可避免地要背一個主使的罪名。其二;御史是奉旨勘問;卻險些遭人半道挾持甚至於喪命;御史臺的法吏們橫行慣了;誰能夠忍受這種羞辱;自然同仇敵愾;又有誰敢冒著得罪所有御史的風險?至於其三……”

杜士儀頓了一頓;這才說道:“楊汪並不是孑然一身;身後還有靠山在;而最重要的是;證據所以;我需要一個妥當人前去嶺南見張審素的兩個兒子;查訪此事的更多細節。然後;我還需要一個人去嵩州;那裡是蜀中最靠近六詔之地;張審素軍功宛然;是非曲直需要訪察清楚;我才好定奪。”然而;他還不等赤畢開口;便擺手阻止了他;“這兩個地方你都不要親自去;這不比宇文融之事;我需要最信得過的人。此次就算被人知道我要查探此案;我也不怵;所以只要膽大心細之人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