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嘆息道:「東北地勢如何?」

曾公亮別過臉去,雙拳緊握。

都下衙了,可大夥兒還沒走,就是在等待著這個資訊。

沈安今日在朝堂上的從容姿態再度被他們回想起來。

他並未去查驗過,懂個屁!

幾人心中微微一鬆,楊鳴皺巴巴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道:「當年小人跟著走遍了東北兩邊,撅井筒之法可量地勢之高低,小人走遍東北兩處,都是北低東高……」

北低東高……

他剩下的話宰輔們再也沒聽進去。

北低東高啊!

「……當初小人們也嘀咕過,說走北是順勢而為,走東是逆勢而動……」

「……可諸位上官卻不肯聽,執意要走東邊,然後……」

然後就撲街了。

楊鳴的眼中露出驚恐之色,身體微微顫抖著:「那一夜……河堤轟然倒塌,水流傾斜而下,那些民夫、那些在邊上的官吏……無數人連慘叫都來不及,就被決堤的洪水沖的無影無蹤……」

富弼的身體在顫抖。

他強撐著站起來,說道:「去問問,就問官家可能見見我等。」

有人去了,室內寂靜。

富弼覺得自己的心跳幾乎都停止了,他的眼睛發紅,說道:「但凡有一句假話,你就去瓊州吧。」

瓊州是個蠻荒之地,去了就是流放。

楊鳴的眼中有些慌亂之色閃過,但宰輔們心神不定,沒發現。

「小人不敢撒謊。」

他漸漸堅定了起來:「當年不止小人一人,還有許多人跟著去了。」

富弼強笑道:「好!」

好個屁!

如果真是北低東高,那黃河怎麼換道?

稍後一群人就進了宮。

趙禎很不高興,他剛回到後宮,正準備休息一會兒吃晚飯。可才將坐下,又說宰輔們請見。

朕不能生氣!

不能生氣!

他壓住火氣,緩緩走進殿內。

「是何急事?」

不過是片刻,剛才神色有些虛弱的官家,已經化身為威嚴的帝王。

富弼出班,那神色讓趙禎心中一個咯噔。

這是壞訊息。

能讓富弼神色慘澹的訊息……莫不是遼人大舉入侵了?

瞬間他的胃就開始了抽搐,然後就是身體。

「陛下,有當年和李仲道一起巡查河道的小吏楊鳴求見……」

不是遼人入侵啊!

趙禎心中一鬆,胃部的痙攣就緩和了些。

「何事?」

富弼苦澀道:「他說當年東邊和北邊的河道都勘察過,陛下……」

他抬起頭來,想起了君臣對黃河改道的歡欣鼓舞,可現在呢?

「富卿這是……」

趙禎覺得很是奇怪,就笑道:「莫不是疲憊了?那可歇息幾日。」

他從不逼迫臣子,許多時候覺得順其自然最好。

我仁慈,你們就不能不要臉。

富弼搖搖頭,說道:「他說黃河北向的河道……低窪……東向的……東向的高。」

趙禎急促呼吸了一下,然後閉上眼睛,喃喃的道:「沈安說的竟然是真的?可……但有虛言……」

帝王之怒,哪怕是仁慈的帝王,可都容不得欺騙。

隨後楊鳴就被帶進來了,渾身顫抖。

「說吧,但凡有一句謊話,皇城司見。」

陳忠珩出來威脅了一把,然後繼續回去裝木頭人。

楊鳴惶然道:「陛下,小人不敢,當年之事許多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