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佛?”她又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虔誠地閉上眼,對著坐在佛龕中間的那尊破爛的泥塑合上了手掌,默默呢喃。好半天,才抬起頭,神色恢復了鎮定,黝黑的兩道視線闖進了她的心底,問:

“你難道不問我帶你來這兒的目的嗎?”

“不會是拜佛吧?我可不是孫猴兒,你更不是我師傅。”自以為說得幽默的她朝他眨了下眼,背倚著門板側面笑嘻嘻地說道。不管怎麼說,對待向自己露出好意的人,和善一直是她的原則。

聽著她援引《西遊記》人物打趣的男人笑了笑,沒說話,只是把掌心捏得緊又緊。他早就對她闡明過自己關於這本神怪誌異小說中最崇拜的人物,不是麼?某種程度上說,他有時分不清,崇拜的是高高在上接收四方景仰的地位,還是攀越頂峰頃刻間翻雲覆雨的無尚權力。不管怎麼說,如來在這點上,是無人能及的。

要做強者的念頭自小就埋藏到他的心房裡。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成正比的擴張。拋卻開特殊的地位與周邊環境,撇開那些兄弟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殊死爭鬥,單單就胤禛本身的權力慾望而論,這顆昔日幼嫩的種子已經在他身體裡紮根長成了。好似一株專門以慾望本主的血肉為養料土壤的植物,隨著宿主身體的成熟,它也跟著枝繁葉茂,粗壯得脫去了原有的單純,而野心勃勃地在人體內繁殖起來。這種繁殖靠的不是陽光、空氣和土壤,而是人對權力追逐的慾望,一旦宿主此等意願加強,它也會跟著長高數尺,舒展出如翠羽般豐盈的葉片。

胤禛很明白體內的這些變化,他從來都是瞭解自己需要的那種人。就像有人生下來,就是為了吃喝,為了生存一樣。他也為了生存,不過,他和他體內的種子的呼吸與吐氣卻是建立在俯仰人間萬物的高臺之上的。那座高臺,空蕩蕩的,周圍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座碩大的座椅擺在最中間。在幻象中,他摸到了那把椅子,冰涼涼的,但在接觸到的瞬間,他已熱血沸騰。

就像某個文人說過,除了愛情,男人追求的東西還有很多。而對於女人,愛情卻已是她的生命。

如玉看著胤禛變化莫測的表情,沒有去打擾。安靜地轉過身,揀起長桌上一本舊舊的冊子翻開。拿到手裡,卻才知道,是記錄這心石寺的地方日誌。一目十行地瀏覽片刻,就大致瞭解了這所寺廟的由來。是由京郊地方的縣令為提供周圍百姓祭拜佛祖的一個處所而建,建了大約數十年,香火不斷,後來,原先的主持和尚老去,於去年又來了一位新的主持,精通佛法和醫術,不僅寬慰了百姓精神上的空虛和痛苦,更解除了不少人發自體膚的疾患之苦,因此聲名遠揚,在附近傳誦一時,成為美談。

巧合的是,這位主持竟與本寺廟同名,法號“石心”。因此,穿鑿附會之言更是流傳,說是主持是上天派來救助百姓於苦海的,是佛祖遣使他來到這裡的。傳到最後,竟是把一個原本心地善良助人為樂的大和尚說成了一個神。最終,於去年,觸犯了忌諱,被官府以蠱惑百姓,紊亂人心的莫須有罪名搗毀了此處。

看到此處,女人也明白了所處世道的規則。在長期權力獨、裁又專治的社會里,只允許自己成為百姓唯一天神的皇權,是不會對別的神祗的存在給予憐憫和包容的。哪怕是被以訛傳訛的假神祗、真和尚也不例外。

正思索著,男人忽而喜悅的聲音把她打斷。“找到了!找到了!”她抬起頭,瞥見他站在走廊一尊大石頭的泥土邊大叫,手裡還捧著一個沾滿了泥土的錦盒。

是什麼?讓向來喜怒不見於色的他這樣激動?她疑惑地走過去,靠近他,卻是在下一刻,手中多了一個事物。他把剛剛從泥土裡刨出來的錦盒交到了她手裡。

她在他鼓勵的眼神中忐忑不安地開啟盒子,倒沒有什麼恐怖的魔鬼藏在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