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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也覺得十分吃力。
傅春兒將紀燮自後抬起來,可是紀燮身量本來就高,這時候雙腳還落在地面上,兩個人總算能勉強維持一些平衡。傅春兒倒退幾步,已經來到她剛剛擺正的椅邊,這才慢慢地扶紀燮往下坐了,可是儘管如此,傅春兒也累得微微喘氣,額角見汗。紀燮剛想感激地說句什麼,沒曾想傅春兒已經登登地跑了出屋,過了一會兒,她又端了一盞油燈進來,道:“又炎哥,這回你的屋子總算亮堂點——”
一轉身,傅春兒又小旋風一般地出去了,只留下紀燮一人在屋裡,若有所思。
這回出去,隔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傅春兒才手託了托盤進來,紀燮見她手中託著茶盞,鼻端正聞著曾經一度熟悉無比的茶香,忍不住笑道:“我正想著這個。”他面上的笑意很甚,彷彿在說,我正想著你,你便來了。傅春兒便故意一板臉,道:“不用你招呼我,我也可以自己招呼自己的呀!”
她微微低頭,長長的睫毛垂下,面上便現出一點幽怨的神色。
“春兒,實在是抱歉——叫你為我擔憂,”紀燮此時在燈下端詳傅春兒,終於說,“你也瘦多了!”
“……”傅春兒別過頭去,這些日子裡的擔驚受怕,幽思絕望,她都經歷過了,又豈是區區“擔憂”二字,就能概括得了的。
紀燮原是個聰明人,此時見到傅春兒別過頭去,便知道她覺得委屈了,當下淡淡地轉過話頭,慢慢地說起他在蜀中經歷的事情來。
他只從在川東的事情還是說起,從那時候起,紀燮便再也沒有在家書上提及一點他自己的事情,想必種種經歷,傅春兒還不知道。
“……那日在巴東的一個鎮子外頭,我與侍墨兩人遇到了官兵,被誣為白巾軍的反賊,有理也說不清,於是侍墨便護著我逃……我們兩個,最後就躲在一處沼澤裡,躲到追兵實在是近了。侍墨就……就換了我的衣衫,去將那些官兵引開……”
隨著紀燮的訴說,傅春兒彷彿見到了當時驚心動魄的險狀。
“我那晚一夜都窩在沼澤裡的,滿心都在自悔,我自己身蹈險地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一起將侍墨給帶了來,他最是無辜,他完全是為了護我啊!”紀燮說著說著,聲音也顫抖了起來。
“我躲在沼澤裡想了一夜,滿心想著去將侍墨找回來。第二日我從沼澤裡爬出來,勉強找到了一戶人家,肯給我換上一件乾衣裳的。我身無長物,只有懷裡還揣著用油紙包的一張路引和給你寫了一半的信札。於是我問了去巴東府的路,在那裡做把總的一位軍官,也是廣陵府人士,以前還受過我家老祖的恩惠。我想託他去尋一尋侍墨。”
“誰知我走兩日一夜,到了巴東府的城門下,見到……見到官兵們正掛了所謂反賊的首級,在城門口示眾。我一眼就認出了侍墨的首級,他一直到死,還怒睜著雙眼,張大了嘴,彷彿在說,他不是一個反賊。可是我卻見到侍墨頭上還包裹著白巾軍用來裹頭的白色毛巾,我曉得是那些天殺的官軍,在侍墨死後才給他戴上的,就像他們強加給了侍墨反賊的罪名一樣容易……”
傅春兒此時望著窗外,早已淚流滿面。
“侍墨——”
她終於能夠感受到紀燮剛剛談起侍墨的時候,那種痛徹心扉的感受——既痛且悔,既愧且恨。
早先放在紀燮房裡的那盞燈,突然“噗”的一聲便熄了,兩盞燈登時只剩了一盞。
窗外好歹還有些浮光,只不曉得能撐過什麼時候去。
而面前的一盞清茶,也隨著日光繼續黯淡下去,而漸漸地放涼了,一縷熱氣都透不出來。
良久,院子外頭終於有了些人聲。
三百二十四章 吹皺一池春水(下)
院外終於有了些人聲,一個聲音拍著門板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