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貸款貸不出去?朝廷早已撥下的五百萬緡現款,三千萬擔谷,偌大一個國家都分不掉?他對著自己的妹夫,相國的女婿蔡卞發火,

“是誰在躲懶,只想著肥自己的倉,不顧百姓死活?”

但蔡卞也只是搖搖頭,又再報上一批其餘各地的稅率。

有時他憂心的食不甘味,泰山崩裂,兩河荒歉,相國日夜處理政事不完,丟給他的除了份內的總理綜述,又多了各種督查與募集的工作。在連軸轉的不休息中,他滿腹惱怒卻不得不剋制,相國大人不停受到質疑,原來的朋友已經走得一個不剩,公子怒世人不理解父親,對這種現象卻是無可奈何。那些剩下的人,又全是呂惠卿,李定,鄧琯那種人。

這些人中我尤其討厭鄧琯,因為他被公子所惡。

鄧琯是個八字眉聳肩膀的官兒,說起來也是位翰林,又任著御史中丞,卻天生腰板挺不直的弓著。每回來,衣服總穿得極為儉樸,上面甚至還有補丁。小么兒私下裡跟我議論,說“尖蝦”鄧大人是因為相國崇尚節儉,所以故意投其所好。我覺得“尖蝦”這外號又促狹又形象,小么兒口頭刻薄是出了名的。但公子確實對鄧琯頗瞧不起,相國對鄧琯還和顏悅色,公子卻是絲毫不假以辭色。那鄧琯一出門便拿一方絲絹擦擦額頭,再驕矜的拋給身後隨從,適才的謙卑一掃而空。

大多數時候公子冷靜,文書簡文浩捧著半尺厚的檔案不歇氣的念上兩個時辰,他眉毛也不抬,眼皮鬆松下搭,沉靜的湖面下,隱隱有著急速的漩浪。這時候我總是懷著一絲敬畏,他身上的力量,讓人目眩,溫暖時讓人敬,冷靜時讓人怕。

也有時他默默仰望一洗的長空,神思飄離這小院內,他獨對著窗外寂寂青山,半輪熟透的紅日遲遲不落,他悵然的臉帶一點笑,那是思念某個人的笑。誰令他思念?誰令他揮筆寫下,再自己獨自念:

憶得高陽人散後,落花流水仍依舊。這情懷,對東風,盡成消瘦。

我侍立在他身後,收拾那些或要或不要的字紙。公子偶爾會在心情好又恰好有閒的時候,教我寫上一兩個字,有時候是個“麝”,有時候是個“宋”,寫字麼我是會的,但書法確是不通,又要做出不會寫的樣子,因此我彆彆扭扭捏住筆管,將字寫得拙劣生硬。公子笑我寫螃蟹字,“每一橫都向兩邊翹起,每一豎又向兩邊飛去,每個字都張牙舞爪。”

更多時候我寫“海棠”,我的名字。我鋪上一疊紙,執意的寫了一張又一張,墨汁滲透了紙面。我將它們晾在牆上,一面一面,都是螃蟹般橫爬著的“海棠”。也許我在默默等著有一天,也許真會有那麼一天,我終於會得告訴他,我的名字,叫做海棠。

公子填的詞,“海棠著雨胭脂透。算韶華,又因循過了,清明時候。”這句話裡也有我的名字,我喜歡。我將棉紙覆在他的箋上,循著他的筆跡,一筆一筆的描摹,將最後的撇那拖得老長。“好景良辰,誰共攜手?恨被榆錢,買斷兩眉長鬥。”

唉,這詞中的深意,我那時還不能體會,只是覺得美,好美。

喜姐兒悄悄掀起簾子,看公子一眼,又悄悄縮回去了。她貼身的小夾衣,掛著鑲珠玉的鎖片兒,頭髮也沒有綰好,一半垂在胸前。我知道她中午剛侍寢過,嬌豔的氣色,像要把外面一層嫩皮兒融化。她外面單披著一件袍子,還沒有結上紐扣。裸出一截粉紅光潤的脖子,兩個長長的珊瑚耳墜子一直垂到鎖骨邊。

我忽然很同情喜姐兒,她是這樣愛著公子,公子是她的天,她卻不過是一片流雲。公子的出神,默唸,題詞,那夢彩般的微笑,都沒有她的份。據說公子自小定親的龐家小姐,是個不世出的佳人。又聽說相國已著人去龐府下定了,嗯,三媒六聘,這是最後一定了。龐家姑娘和公子青梅竹馬,如果不是這幾年相國和龐大人交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