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疑過自己這樣做是否合適,她不想欠韓述的情,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不管是金錢還是感情上,但是她也是個人,為錢而發愁的時候,那個被擱置在房間角落的包包好像長了張嘴巴,不停地說,“不是你欠他,是他欠你,他欠你欠欠你……”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看過那個包的包裝物,吊牌什麼的一應俱全,偏少了購物發票。

不管誰欠誰,就這樣,清了吧。

第二章 望河亭大暑對風眠

在布藝店裡,桔年的手工是一頂一的,經手的每一塊布,她都覺得有靈性,素緞的矜持,格子的溫厚,碎花的嬌憨,各有風情。大概世間事皆是如此,用了心的東西,總是做得比別人更好些,店裡的老顧客有知道的,每每特意指定她親手趕製,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也只有對顧客說抱歉。可這一天,桔年卻遭遇了一回退貨。

“桔年姐,我按地址送過去,那家的主人不肯收。”送貨的小弟把東西往收銀臺上一放,擦著汗說。

桔年趕緊拆開包裝檢視,“怎麼,是不是做得有什麼問題?”

換作以往,這種自我懷疑是絕不會出現的,她做事一向縝密。可是這一段日子,韓述對非明的關照不但未減,反倒日增,非明對他也顯得越來越依賴,一口一個韓述叔叔,彷彿打心眼裡已經將他當作了實質上的親人,不住在一起的家庭成員。桔年知道這個時候,非明是聽不進疏遠韓述的吩咐的,可是,粗暴地制止孩子跟他的往來,就等於將非明現在最大的快樂和心理寄託橫刀斬斷,這樣的事她又做不出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冷處理,將自己置身他們的關係之外。

從那晚鐵門外的難堪過後,韓述再沒有直接跟桔年打過照面,知道桔年在家的時候,他總是遠遠地把車停在百米開外。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也通常是透過孩子的嘴傳到桔年耳裡。桔年置若罔聞,然而,平日裡那些非明住校的晚上,她走出院子外澆水,偶爾卻仍能看見那輛已經變得熟悉的斯巴魯,靜靜地停在財叔小賣部的前頭,像夜幕裡的佈景。

那些晚上,已在多年的寂靜生活中心如空井的桔年開始被夢煎熬。她不是想著韓述,而是韓述的存在讓她不得不記起了那許多被漫長時光熨平了的往昔。韓述沒有出現之前,那些過去是安眠的,像疊好壓在箱底的被單,如今被他一把掀起,它依然還是那麼新,雖然帶著黴味和摺痕,但上面的斑駁歷歷在目。桔年快要壓制不住那些回憶,臺階盡頭透過指縫的炫目陽光,高牆第一夜的月白如霜,每當記起這些,她在夢裡都止不住地瑟瑟發抖。回憶醒過來,可那個人的眼睛卻沒有睜開。

所以,這些天來,桔年總是點恍惚,她正是唯恐自己一不留神把尺寸弄錯了,以至於被顧客退了回來。可她抖開一整套的沙發套件細細端詳,也未曾發現明顯的問題。

送貨小弟苦笑一聲,“你別忙著檢查啦,依我看壓根就不是東西有問題,那人根本就沒拆開細看,直接說東西不是自己的。可我再三查對了地址,沒錯兒啊,再說,那上邊留的聯絡電話也是對的,人家打死不承認,有什麼辦法?我跟那人也說了,這玩意是付了定金的,別說定金不能退,那尾款也得給我們結啊。”

小弟說的沒錯,桔年點頭,“那顧客是怎麼回答你的?”

“回答?人家倒好,直接當著我的面把門給關了,要不是我縮得及時,這鼻子都得撞扁。”小弟悻悻地說。

桔年回頭去查閱了訂單,地址電話什麼的留得都很詳細,跟小弟手中的送貨單一致,她依稀記得這是一個看起來知識分子模樣的年輕女人定下的,百分之五十的定金也付得非常爽快,怎麼到了交貨的日子,就出了這樣的怪事?

她撫著菸灰色珠光軟緞的面料,一陣犯難。這單子是她接的,料子式樣也都是她為顧客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