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寬大的床上躺了數天,連醫院見習都被迫請假,在一個春寒仍料峭的三月早晨,他終於退掉許久沒回去住的套房,搬進了這幢大樓。

異常寬闊的格局,原來是易璇買下相連的兩戶公寓,將中間牆壁打通的結果。

他和易璇白天從不同的門進出,晚上便共枕纏綿於中央臥房的大床上,以前比鄰而居時橫亙在彼此間的隔牆,現在已經不在了。

然後,在兩人都很謹慎下,平靜無波的過了一年。

他很快就知道易璇喜歡吃什麼,不愛吃什麼,知道他怕冷,夏天也要蓋厚被睡覺;發現他滿講究生活品味,看得出是出身富家的少爺,但雙手又有明顯勞動過的厚繭。

易璇也知道他每天會固定撥時間看書,這段時間最好不要來打擾他。他會安靜待在旁邊寫一些不正經的怪曲子,然後在他闔上書本時,唱出來氣他。那首亂七八糟的《Endless Evil》,就是這樣來的。

這段期間,他進入醫院開始一年半的實習生涯,易璇的樂團也隨第二張專輯推出,人氣越來越盛,廣告、戲約、演唱會……各式活動接踵而來。

現在他們雖然住在一起,但其實不常見面。一見面,通常就是親吻,擁抱,做愛。

易璇絕不是慾望淡薄的男人,但他可以把幾個禮拜的需求累積起來,一舉在漫長到幾乎要了他命的歡愛中,傾瀉而出。

他常常在報章新聞上,看到易璇的名字和不同的女人連在一起,但他從來不問,易璇也從不曾解釋。那些新聞通常就隨著時間過去,化為烏有。

自從那次Pub的短暫交會後,他和易璇的團員們就沒有再見過面。因為易璇不喜歡,他也沒再私下找過Pinkstar,雖然他知道她一定還有話沒在那晚說出來。

有些事,兩人相處久了,他也能看出些端倪。

例如,擅長甜言蜜語的易璇會說「喜歡」,但是從不說「愛」。

明明就是個說起謊跟喝水一樣的人,但他從不給承諾,從不說永遠。

他佔有慾強,會拐彎抹角的探詢他平常在醫院的交友情況,留心他的通訊往來,卻也從沒跟他要過任何承諾或保證。

有些原因他心裡有底,當然很多還是不明白。他不急,如果可以,他希望會是由易璇親口對他說。

就算不說也沒關係。

他無意深究那些過去的事情,對他而言,那本就不是那麼重要。

只要易璇不在乎,他當然也不在意。

***

「……六點了?」

聖誕節隔天的早上,是由一陣鬧鐘聲揭開序幕。

蘇聿雅按下鬧鈴,茫然看著指向六的時針,三秒後腦袋立刻恢復運轉,連忙一骨碌坐起身來,隨即又面露痛苦的躺下。

「嗚……混蛋……」

這次他學乖了,小心翼翼的撐起身體,活動活動痠麻不堪的雙腿,確定能穩當行走了,才扶著腰慢慢下了床,蹣跚走進浴室。

匆忙淋浴梳洗一番,開著車駛出地下停車場的他,頭髮還是微溼的。

雖然同居人已經幫他調了鬧鐘,但他還是晚估了他該起床的時間。尤其這人正是造成他行動遲緩的元兇,害他又比平常多花了一些時間才抵達醫院,差點就趕不上晨會。

於是接下來的一天,他便在邊暗罵那人邊辛苦工作中度過。

忙到晚上,寫完最後一本病歷,他伸展一下已經不那麼難受的四肢,緩步踱向電梯,打算到醫院一樓的美食商店街買晚飯。

要到美食街,得先穿過醫院大廳。而幾乎是電梯門一開的剎那,他遠遠就看到大廳裡某道倚在柱子旁的醒目身影。

「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