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與壺脫節,開水灑了一地,好歹沒燙著人。韓綺梅隨口說,以後用力均衡點,力氣偏一邊,用力太猛,容易出問題。李強國辯駁,環與壺相介面的地方已經到了要松的地步,哪是他提壞的。他把螺絲釘套進去,把釦環按原來的樣子扣好,沒用幾天,又脫落。李強國把螺絲釘套進去,把釦環按原來的樣子扣好,沒用幾天,再次脫落。如此重複了四五次,在手提環又一次脫落後,韓綺梅說,上次提變形了,釦環不可能恢復到原來的樣子,要想想辦法將釦環扣緊。

李強國堅持,這釦環根本就不是因為提得不恰當鬆掉的,是到了該松的地步。

韓綺梅說,水壺才買不到十天。

李強國神經質地晃了晃腦袋,反正不是我提壞的,脫落後我已經修好了,後來脫落的說不定是另外一邊。

韓綺梅說,一直就是那一邊脫落嘛,變了形的扣環難道看不出來?

李強國負氣地回答,那我這次做一個記號,看看到底是哪一個脫落。

他果然在提環鬆掉的一邊刻了個記號。這次提環在當天就脫落了,是記號的那一邊。為這事再去跟李強國囉嗦,真是無聊,每次李強國動手修理又總是脫落,不如自己看個究竟。韓綺梅找來一根小鋼絲,把釦環扣好後再繞上幾圈固定,此後,手提環再沒脫落。

手提環的穩妥,讓韓綺梅獲取了一份經驗。有問題出現,自己能解決的儘可能自己解決,自己不能解決的,儘可能找人解決,儘量避免把自己和李強國放在同一個問題裡面。她不是個喜歡喋喋不休擺弄道理的人,有時間在一些顯而易見的是非曲直裡爭辯不休,不如把這個問題先藏好,然後一個人想辦法解決。

事態的發展,不是因此越來越好,而是越來越不妙。在李強國的眼裡,面臨的怪事一件接一件。掉落的抽屜面板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而且很牢固。不靈便的門鎖不知什麼時候換了新鎖,他能做的事情就是在桌上看到一枚新鑰匙。本來打不出火的煤氣灶,打出來的火焰藍得刺目。這些怪事讓他的惡夢越來越頻繁,以致於他在夢裡喊出清晰的聲音來:你是誰?因為他看見一個人精神抖擻地走進了他和韓綺梅的房間。惡夢重複了幾次,他相信了是真的。他會半夜起床,在屋子裡四處搜尋。聽到絲微響動,他會迅即起床,甚至開了門出去,伸長脖子尋找他臆想中的身影。

李強國回來的一段時間,同事們也不怎麼到韓綺梅的房間來了。

辦公室裡,幾個青年人圍著正備課的韓綺梅閒言碎語。

鍾澄羽:李強國是不是瞧不起我們?

高偉田:韓綺梅看得起我們就行了。

範美英:綺梅,你那個李強國太悶了點。

田君未插言,那口氣似是在為韓綺梅撐面子:悶有什麼不好?絕頂聰明的人是絕不外露半點聰明的。

吳珊珊:是悶了一點,人還是開朗幽默一點的好。我認為。

李劍峰眉飛色舞道,我對沉默很有研究,過度沉默的人只有這樣幾種可能性,善於沉思的思想家、腦內空無一物的笨蛋、圖謀不軌的陰謀家、自我封鎖的憂鬱症患者、窮於猜忌的小人。

高偉田:翁主對沉默二字倒確有研究。大家可得小心他,他一天到晚看心理學,當心被他摸了個透。

李劍峰和另外兩個青年教師就住在操場邊的小房子。兩間,紅磚青瓦,造得不久,牆腳有點傾斜,倒頗具興旺氣象。小房子孤零地立在操場邊上,人們戲稱其為“不倒翁”。李劍峰自封“翁主”。

範美英嚴肅了神情,提醒綺梅:這李強國應還夠不上思想家,也不能說是腦內空無一物的笨蛋,如果後面三種都有一點,不是很可怕?不管他是這三種情況中的哪一種,你的日子都很難過啊。

田君未伸手拍了一下範美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