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下層的職員們也是人心惶惶,如輕寒這般沒人注意的部門,不在高官的眼皮子底下,也沒心幹活。要麼趁機在家躲懶,要麼各種理由溜之大吉,要麼端杯茶打聽打聽如今誰是咱的直接領導。輕寒冷眼看著,內心也是焦急不安。國內的形勢如此糟糕,怎麼能不讓輕寒心焦?

皇城裡的不安不是無風起浪,人們甚至還沒有想到如何安撫狂跳不安的心時,空氣中就有了火藥味。槍聲、炮聲似乎就在北京城裡,原本就是酷暑,再加上隱隱約約的火藥味,北京城的這個夏天酷熱難熬。膽小的都躲在家裡,膽大的急著打聽這是怎麼了?誰和誰打起來了?不要命的商人依舊開門迎客,謹慎的有錢人已經拖家帶口躲著去了,養家餬口的小商小販還在街上叫賣,八大胡同的脂粉味依舊夾雜在火藥味裡飄出幾里地。輕寒囑咐家人不要出門,尤其特意囑咐不散小心,若是商行裡無事就告幾天假,若是不能告假,出門一定要小心,晚出早歸。輕寒自己則天天出門,急著打聽戰事。

這場戰事沒有持續多久,五天後戰事停了,同時北京城換了做主的。此時的輕寒才算是體會到了父親所說話。今兒你來,明兒我來,都是一己之私的主兒。這會兒輕寒想起了上海之行,他們不只是想要掙中國人的錢,他們還想讓中國徹底亂起來。這等苦心不可為謂不惡毒,其心可誅。在他們眼裡,這些官僚們就像是跳樑小醜,爭來奪去,都為了眼前的小利。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日本人搬走了中國成千上萬的黃金和銀子,還對內政指手畫腳。輕寒一夜一夜失眠,輾轉反側,腦子裡一會兒是祖父死不瞑目的遺憾,一會兒是在日本與友人親密無間的友誼,一會兒是父親複雜幽深的目光,一會兒又是武田如狼一般的貪婪。輕寒迅速的消瘦了下去,沒幾日,輕寒的模樣就有些嚇人。輕寒病了,高熱不下,整個人糊里糊塗,耿府裡又一次慌亂起來。甚至比幾天前打仗的時候更忙亂,不多的幾個下人被太太指揮的手忙腳亂。

府裡的雞飛狗跳沒有影響到輕寒。輕寒夢裡祖父和父親不停的輪番出現,祖父的剛硬耿直,父親的隨性變通;祖父仗劍持刀,虎目怒睜,牙呲欲裂;父親慵懶灑脫,目光清明,通時達變。輕寒深陷夢魘,如溺水之人,呻吟掙扎呼叫。

輕寒大叫一聲醒來,猩紅的目光裡是母親流淚哀傷的臉。輕寒嘶聲輕喚:“母親。”

“寒兒,寒兒醒了,孃的兒啊,你可算醒來了,嗚嗚嗚嗚。”

“好了,醒了就好。打盆熱水來。”

“哦,哦,翠兒,去打盆熱水來。”

“哦,哦,熱水,就來。”

翠兒帶著哭腔和驚喜應了一聲。

父親,那個風光霽月的人兒,此刻鬍子拉碴的,花白的發凌亂,一臉憔悴,雙目佈滿血絲。父親彎腰站在床邊,細心的給輕寒擦拭臉和雙手。那一年,那一年的父親也是這般,在自己醒來後就是這樣細心的給自己擦拭。輕寒雙目含淚,低聲輕喚:“父親。”

“嗯,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父親。”

“嗯,餓了吧?”

“父親。”

“無覓。”

輕寒笑了,低聲說:“我餓了。”

輕寒掙扎著坐起身,房間裡潮溼悶熱的空氣讓輕寒感到窒息,輕寒輕聲說:“石頭,開啟窗,透透氣。”

“寒兒,喝口水。”

石頭看了一眼老爺,老爺點點頭說:“空氣的確不好,開啟窗。”

窗外的蔥綠印入眼簾,燥熱的空氣撲進來,屋子彷彿一下子就燃燒起來,輕寒抿了抿乾燥的嘴唇。

母親馬上端起水杯。

“寒兒水溫正好。”

輕寒一口氣喝完一杯水,疲憊的一笑說:“兒子不孝,讓父親母親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