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帝也知道其中緣故,知他這話不過是讓自己面上好過罷了,其實就算當時稟告他,也沒有用。

可是,眼下不同了,想想正進京的張楊一家,再想想正進京的白虎將軍一行,再想想正進京的玄武候一行。他只覺得額頭青筋直跳,腦仁生疼。

他揉揉太陽穴,問汪正松:“那張水兒被擄後,怎就收服了山匪,如今反倒替她作證呢?”

汪正松忙詳述內情,趙耘在一旁補充。——他昨晚又仔細尋問了香荽(下文一律改香兒為香荽)當時脫身的經過,皇帝和眾臣聽得目瞪口呆。

一個才七八歲的小女孩,這份心思實在是驚人。

永平帝頭暈暈的,眼前一花,一隻大烏龜囂張地劃拉著烏龜爪子飄過。昂首不屑道:“跟我老龜犟……”

他努力靜心,卻揮之不去那滿腦子烏龜“倩影”。

皇帝氣得忍無可忍,忽然拍案大喝道:“傳張家姑娘上殿。朕要親自審問此案。”

不等眾臣反應過來,又轉向身邊太監吩咐道:“宣皇孫秦曠上殿。”

汪正松一愣,才要說“公孫匡不在,無法審問”,卻聽女婿趙耘大聲道:“微臣遵旨!”

轉身昂首闊步下去了,他只好把話嚥了回去。

這裡,永平帝陰沉著一張臉,逐一掃視群臣。好像要從他們中間揪出那幕後暗害張家的主謀,以洩心中怨氣,以解自身尷尬。

龍顏震怒。群臣皆屏息收聲,無人敢出頭指出御審此案不合規制,況大夥兒都忙著呢。只好靜靜等待那個攪亂了朝堂的張家姑娘到來。

等香荽和魯三隨著趙耘上殿,眾臣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她:十來歲年紀,纖細的身材,乖巧的舉止,純真無邪的面容,沒有畏縮懼怕,沒有驚慌不安,甚至對輝煌威嚴的金殿都沒有好奇地張望,就那麼安靜地走上殿來。

站在大殿中央,兩旁文武百官侍立,她卻目不斜視,只靜靜地看著御座上的永平帝,魯三卻早就趴下了。

趙耘慌忙用手推了她一把,悄聲催她給皇帝磕頭。

香荽看了一會,才跪下脆聲道:“民女張水兒參見皇上。”

永平帝看著這個再溫柔乖巧不過的小女孩,溫聲問道:“張水兒,朕已經看了你的狀子,要親自替你做主。你可將當日情形一一道來。”

香荽就將前情一一稟告。

聽完,永平帝納悶地問道:“你可知那公孫匡為何要擄你?”

問完,卻將目光投向魯三。

香荽道:“民女不知,魯三叔也不知道。可是今年三月份,民女在虎王山碰見大姐姐,就是西南靖軍隊長林聰,她告訴我,說她跟大哥逃走的時候,在小青山裡被人追殺過,加上我弟弟玉米……”

永平帝見她停住不說,禁不住氣怒交加,急忙問道:“你弟弟玉米也被奸人害了?”

香荽心道: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她定定地看了永平帝好一會,才道:“抄家那天,我弟弟玉米忽然不見了。找不到弟弟,我爹孃跪著求公孫大人,求他許我家的護衛上山去找——我家的護衛都是僱用的良民,不是奴僕。可是公孫大人說,這是我爹的詭計,是故意的,不許他們去。就這樣,一直過了好長時候,他們才派人在附近山上找。後來,就有人回來說沒找到,還說在山上看見狼拖人的痕跡,還找到一隻我弟弟的小鞋子,還有些碎布,還有一灘血……”

香荽站在那裡,彷彿沒有形體實質,好像一縷幽魂,聲音好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不哭不怒,就那麼輕聲敘說著,令眾人感覺渾身涼颼颼的。

他們都被這平板無波的敘述扯住了心神,也都一致認定:這個玉米是被公孫匡下黑手害了。

“……我再也不能跟玉米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