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早在時間裡消磨並忘卻,可有一樣東西不會,那就是“愧”。

那愧意的種子深深埋藏在當年那個青澀男孩的心底,他苦苦催眠自己想要忘卻,也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成功,人的記憶會自我保護,那一天的很多細節,韓述都已經成功地忘記了,他已經不記得謝桔年那一天穿的是什麼顏色的衣裳,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來到法庭的,又是怎麼回去的,甚至不記得那一天究竟是天晴還是下雨。記憶好像有塊黑板擦,悄無聲息地抹去了他害怕回想的片斷,只留下滿地粉塵。然而直到他重遇謝桔年,這才知道,當年那顆種子,雖然沒有明目張膽地開枝布葉,實則根鬚虯結,盤踞得他都看不見自己的一顆心了。

在這十一年裡,其實韓述經常做一個夢,夢見那一天,謝桔年站在被告席上,而他在臺下,然後,當著無數雙眼睛,他輕輕地站立了起來,用剋制的平靜語調,說出真正的事實……假如時光可以倒流,韓述相信自己真的這麼做的。可是時光不可能倒流,所以,那個“然後”之後的所有內容,永遠都只能是他安慰自己的臆想。

前天從檔案室翻出的舊宗卷還在他的抽屜裡,可是他只能看一次。上面記載著:謝桔年,女,十一年被判脅從搶劫和包庇罪入獄五年,於S市女子監獄服刑三年後因表現特別良好提前釋放。隔著抽屜的木板,韓述都覺得那有些發黃的紙張在灼烤著自己。可他怎麼也想不起來,前天,謝桔年她究竟有沒有看著他,那雙平靜的眼睛是否也是他自己的錯覺,她看的是他還是小北。當年,他就不敢看她的眼睛,卻總期盼著她能望他一眼。可是她沒有,他知道,一秒也沒有。

正打算喝點醒神的東西讓自己緩過來,內線電話就響了,院辦的美女姐姐說,“韓科長,檢察長有請。”

城南分院的檢察長是G市唯一的女檢察長,姓蔡,名一林,原本也是個正兒八經的名字,但是自從臺灣流行天后Jolin蔡大紅大紫之後,認識的人想到這個名字,再聯絡到蔡檢察長這個人,不知怎麼地,總有一股想笑又不敢笑的感覺。蔡一林年輕的時候號稱橫掃政法系統的一枝花,出了名的文藝尖兵,而今為檢察事業奉獻了三十年青春,早已發福,紅顏不在,而且,走上了領導崗位的女人為了確保威嚴,難免比男同志更嚴肅,總之如今的蔡檢察長給人的感覺無外乎:“豐滿”、嚴厲、鐵腕。

韓述敲著檢察長室的門時,心裡也有些叫苦不迭,一秒鐘後,聽到那一聲威嚴而冷靜的“請進”,還是得硬著頭皮走進去。

蔡檢察長正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到韓述,用眼睛示意他坐到自己桌子對面的位置上。韓述走過去,端正做好,做好聆聽的準備。但是今天的蔡檢意外地沒有長篇大論,而是把自己面前的資料夾單手推給韓述。

“你的任職檔案已經到市院了,這你也知道了吧,不過市院那邊說,你的前任手頭還有一個案子,需要一段時間交接,所以就算你急著要走,可能都還得在城南院多待一陣了。不過最長也不過半個月,這個你可以放心。”

韓述笑著給對面的人倒茶,“多待一陣就多待一陣,我正覺得有些捨不得你啊。”

蔡檢圓潤臉龐上的嚴厲頓時破功,她用資料夾在韓述的握著茶壺的手臂上一敲,佯怒道:“你這死孩子,連我的便宜都佔。”

韓述有些誇張地甩手,“一林妹妹,你不用這麼狠吧。”

說起來,蔡檢與韓家的關係“源遠流長”,她年輕的時候跟韓院長是同學,又曾經一起被送到外地進修,回來後在同一個部室任職了兩年,在共同學習和工作的過程中結下了深刻的革命友情。雖然兩個小青年當時聲稱心無旁騖,但是在別人眼裡,他們是很般配的一對。一心向學的韓院長當時也在接受領導談話的時候矜持而委婉地表示:“如果小蔡同志沒有意見,我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