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猢猻臉,她就不笑了;講多了,舌頭生了疔她就不講了……再說,嘴長在人家身上,讓她們說嘛!礙著咱什麼事兒了?”

靈芝的心這樣大,這樣能容事兒,出乎趙文舉的意料,他不由得睜開眼往靈芝臉上看了看,靈芝一見,急忙擦了淚趴到他身邊輕聲哄勸道:“現在的日子你還怎個不稱心?有飯吃有被蓋,你說?還怎個不稱心?”更近地伏在趙文舉耳邊親親熱熱道:“地裡有他,屋裡有我,什麼事都不要你費心,這不挺好嗎?”

“……咱誰也別嫌棄誰,想見的親人都在一塊堆兒熬著,這就是福!你說,這不行嗎?……你怎麼就嫌著他呀?他到你家給你幹活養家,又不帶走你家一分一厘,就是養了孩子都還沒認下呢!他是多大的委屈?你也替他想想看!”

靈芝看得出趙文舉正在激烈地思想著,就進一步說服道:“不管怎麼說,村裡誰都知道這戶人家姓趙,你是當家的,你看,景玉管他叫叔,管你叫阿瑪!你就是他親阿瑪!這才是最要緊的事兒哩!”

靈芝說得入情入理,活著,真是蒼天底下頂容易又頂為難的事!一滴灰色的眼淚從趙文舉眼角流下來,他終於開口了:“靈芝……我活著,是人又不像人的,除了拖累你,還有什麼用啊!”

靈芝堅決地說:“有用沒用你也是頂著星星來的,天底下的人,都是頂著星星來的!一人頭上頂著一顆星星,這顆星星不滅,你就得活著!”

趙文舉被靈芝徹底說服了,不得不承認了現實。但是,九住是再也不願跟趙文舉同睡一鋪炕了,夜裡,他雖捨不得靈芝柔軟溫暖的身體,也不得不硬扛著,搬到了下屋牲口房裡,睡到了長工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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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鴨綠江》12(3)

直到躺在牲口房裡,他還氣得直哼哼。

《寂靜的鴨綠江》13(1)

趙一普並不知道靈芝屋子裡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他不得已接受了九住,可心卻沒一刻好受,像江裡的魚浮子,怎麼都壓抑不住憤怒,每天清晨他都要坐在炕頭上捯氣兒,只有長吁短嘆他的肺子裡才感到舒服了一點。雖然分了家,村子裡閒話還是灰塵一樣鋪天蓋地。娘兒們背地裡指指點點,看著靈芝自打有了九住後變得嬌豔欲滴,嫉妒得搖頭撇嘴,長舌翩翩。這一回,人們確認趙一普沒有爬灰後閒話又變了模樣,替趙一普遺憾道:“他閒著幹嗎?褲子一抹,替兒子辦了事不就輪不到別人了嗎?”還有人在朦朧的月光下悄悄注視著趙家的院門,發現每到夜半時分,九住和靈芝就從屋子裡悄然來到野地裡,他們躺在月光下,身下鋪著青草,只見草尖兒不說話地直搖晃,草窠裡的田鼠吃驚地從洞裡跑出來,不用說,有人把它們的房子給壓塌了……

閒話追著趙一普直往他的耳朵裡灌。

王家媳婦綽號小鏜鑼,個子矮小精悍,說話敲鑼擊磬一般聲音清脆。有一天,她在村頭和孫長庸媳婦走碰了頭,兩個娘兒們眼神一對,閒話就口水一樣從嘴巴里流淌出來。

小鏜鑼曖昧地捂著嘴,彷彿怕沾了屁臭,嘰嘰喳喳耳語說:“……正經一個漢子不夠,又大明大擺地招了一個,她到底長几個呀?”

孫長庸媳婦嘴尖耳長,事必躬親,村裡所有的事都要知道,都要插上一腿,甚至連誰家的耗子下了幾個崽兒她都要偷著去數數,綽號“到道了”。她扭動著嘴巴,滿臉雀斑蒼蠅屎一樣亂跳,憤憤說:“……你看景玉跟他爹那個像!你算算日子吧!我怎麼算都不對勁兒,嫂子呀,這孩子怕是從孃家揣來的!買了牲口帶了崽是佔便宜,娶了媳婦帶了崽趙文舉不是當了活鱉嗎?”

“他生來就是個當鱉的材料嘛!噲!他還不如老鱉呢!老鱉在水裡會走在岸上會爬,趙文舉他會什麼?”

“聽說他會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