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椒理順了思路,脆聲道:“咱莊戶人家,成天忙得腳打後跟,有啥話不就當面說了,誰還等過後?往哪後?真等兩天,黃花菜都涼了!再說了,都是一家人,也沒外人在。這時候不勸,要等啥時候勸?難不成等親戚來了一屋子才勸?那不是讓夫君沒面子麼!”

屋裡屋外的人齊齊鬆了口氣。

黃豆眉開眼笑,覺得紅椒這話說的好;葫蘆板栗也覺得妹妹應對得體。

只是。田夫子卻有些納悶:旁的都容易理解,這“黃花菜都涼了”一說,他可從未聽過。想是此地的諺語。

正想著這事也算完結了,該下學了,誰知香荽又生出變故。

香荽腦子本就靈光,加上小娃兒不懂事,認死理,這會兒想起那天晚上吃螃蟹的事來,因說道:“慕棋姐姐說,她爹聽她孃的話,我們家也是,我們爹也好聽我們孃的話,跟夫子說的‘夫為妻綱’不一樣。”

李長星的閨女李慕詩——就是上回比劃水差點淹死的那個女娃道:“我們家也是。我娘一嚷嚷,我爹就說:‘姑奶奶,你不要叫了,我聽你的還不成麼!’”

小女娃們聽了都伏在桌上竊笑不已。

李慕詩的娘竹子是有名的潑辣性子,他爹就算精明,也被媳婦管得死死的。

這回紅椒答的快,斷然道:“咋不一樣了?我說一樣就一樣。‘夫為妻綱’也沒說夫君不能聽媳婦的話哩。‘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一家子,都要和和氣氣的才好,有勁兒往一處使。男女都是一樣的,只要說的對,都要聽!”

她說得太快了,未曾想好措辭,那“男女都是一樣的”立即被人抓住揪了出來——

“男女都一樣?真是笑話!男尊女卑,什麼時候變一樣了?”

清脆的童聲是從窗外傳進來的,小女娃們一齊轉頭對外看——

哇,原來外面站了好些人哩!

這話是田夫子的兒子田遙接的。

不等屋裡的紅椒回答,屋外的黃豆鬥志昂揚地參戰——他可是忍了好久了,正找不著機會哩。

小娃兒把眼一翻,鄙視道:“紅椒妹妹的意思是說,男女各人幹各人的事,對一家子來說,都一樣重要,少了誰都不成。你沒聽明白,不要亂插話!”

田遙大怒,質問道:“男女怎會一樣重要?男尊女卑,女人能比得上男人嗎?”

辯駁遂從屋內轉向屋外。

紅椒好容易說了一篇話,被人挑了刺兒,挑刺的還是個不認得的男娃,心裡當然生氣了。再說,她生就那副直脾氣,根本沒可能改,田夫子看到的不過是表象罷了。

田遙說的話,她最不愛聽了,火氣一冒,把“曲則全”啥的都忘光光了,對著窗外大聲道:“男女咋就不一樣重要了,女人咋就比不上男人了?你們家要是沒了你娘能成麼?”

田遙雙手握拳,怒視著她,也大聲道:“怎麼不成?我就沒娘!我跟我爹過得不知有多快活!”

此言一出,屋裡屋外一片寂靜。

田夫子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兒子,目光深邃。

田遙卻死盯著紅椒,眼中噴火,咬牙問道:“你就是那個讓我爹換衣裳的張家二姑娘?”

小男娃因何如此發作紅椒?

只因有天他忽然發現爹換下了那件汙漬長衫,穿上了清清爽爽的棉布衣裳,這還不算,還每天都換一遍。

從此後,他可就倒黴了,每天要煮飯不說,又多了洗衣的活計。跟爹說找個僕婦來,爹卻說不用,還說這是讓他歷練生活。

他又是不滿又納悶,不知爹因何改了多年的習慣。

真名士自風流!想他們父子,走到哪都受人尊敬,從不會因為衣裳隨意散漫被人恥笑。他也套一件油漬汙衫,昂然灑脫,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