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資便宜,一路向南,停靠的驛站不少,是旅人便利的選擇。

廉欺世被擠在馬車中間的位置,左邊是個有點年紀的肥胖大嬸,右邊是個矮小的男人,車上還有好多人,顯得擁擠不堪。

對面閤眼打盹的老人,在馬車一記顛簸後,迷迷糊糊醒來,四處望了望,接著發現她。

“沒想到這麼晚,還有這麼多人要出城啊。”一對上眼,廉欺世立刻和對方閒聊。

老人抓抓鬆垮的臉皮,打了個灑氣滿滿的灑嗝,哼道:“小姑娘,已經五更三籌啦!街鼓才剛鳴過,你沒聽見嗎?”

“喔,那這麼早大家都趕著出城啊?”廉欺世不在意對方的語氣,又問。

“早早走,才能早早回家。”老人話才說完,又是連串的灑嗝。

“回家啊……”廉欺世低響,雙手緊揣著簡單的行囊,裡頭有幾件換洗的衣物,和雷觀月答應過要給她的錢。

反正去餘杭的路上一定會花到旅費,到了餘杭後也需要錢安身立命,她也沒跟他客氣了。

一定要平安到達餘杭才行。

她這麼告訴自己,確定了目標便不會改變。

在長安的一切怎麼處理,也許不用麻煩笙歌,雷觀月會處理的很好——以讓她完全銷聲匿跡的方式——所以她不擔心。

可是他不相信她的本名叫廉欺世……或許還是得麻煩笙歌才行,等到了驛站,再託人帶封信回去好了。

廉欺世想著想著,注意到天己經蒙豪亮,徹夜未眠,她仍不想睡。

她還在熟悉的長安裡,這裡有她的朋友、病人和許許多多她喜歡的人,離開的決定匆促了些,沒時間和他們道別,委實可惜。

……她一直沒有自己會離開的感覺。

也許要等過了城門,才真的有離開的感傷吧!

在那之前,真該睡一下才是。

甚少感覺煩惱,即使是莫名其妙要被送出長安也一樣。

她在狹窄的座位上,努力的換了個較舒服的姿勢,準備小憩片刻。但是,才一轉頭,眼淚立刻不爭氣地掉下。

“啊……果然還是有點難過啊……”她摸摸臉上的淚湧,喃喃說著。

“小姑娘,你在哭嗎?”原本以為不願再搭理她的老人,突然發問。

“嗯,是啊。”她的聲音有著淺淺的鼻音。

“大家都是這樣的。出遠門的時侯會想家,但是在家的時候又恨不得快點出去,免得被家裡那娶來供著拜的老女人罵。”

她吸了吸鼻子,問:“老爺爺的老奶奶很兇嗎?”

“兇?兇怎麼足以形容她?窮兇極惡或許會貼切一點。”老人亂用成語,還沾沾自喜。“但是啊,只要一陣子沒聽見她的聲音,又會想著她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受人欺負,吞了委屈?於是看到漂亮的小東西,會想著要給她帶回去,讓她開心,即使口袋裡那點銀兩都快不夠喝灑吃飯了,還是忍不住買下來給她。其實說是讓她開心,也是自己不得不外出工作,留她一人在家的補償啊!”

廉欺世靜靜地聽,想像著老人下次回家的景象,想像他寂寞的妻子時常望著家門等他,想像他一下馬車便急切著跑回家,途中因此摔跌了幾次,然後灰頭土臉地回到家,把買來的髮釵……即便是個值不了多少錢的髮釵,細心為她戴上,兩人相視而笑……

“老爺爺,有時侯太辛福是會遭人怨恨的……”她說著,慢慢抹掉眼淚。

“這種話只有認為自己不幸的人才會說。”老人撇嘴。

“說得也是。”廉欺世重新迎上老人的視線,唇角泛起笑花,“我是要回家,回老家。”

“嗯,回家好、回家好……”老人緩緩露出笑容,不斷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