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對峙(4)

整顆腦袋頓時被打上死結,你緊張得連喘息的機會也無,眼裡不禁積滿急迫的淚水,不斷瞻前顧後,差點沒放聲哭出。你一步一步拖著步伐向垂壁退守,以掩飾背部的破綻。顯然它們這次吃定你,嘴裡唾沫橫飛,身影前後蹦跳,企圖攪亂你的注意。黑藏獒率先撲來,一口咬住登山棒頭,你扯不過它的蠻勁,終於被逼得發瘋,抓住一粒比掌還大的石塊,“幹,幹——” 準準砸中藏獒的鼻頭,它當場噴血嚎啕,前腳捂著鼻翻在地上打滾。“幹你孃,幹,幹——操雞掰,”你邊打邊罵,不顧地甩開單車,趴在地上扒沙扒礫抓石塊,拿起什麼就丟什麼。黃狗被你扔中右前關節,當場跛了腳,一蹬一蹬地縮到大黑狗後方遠遠避著。

一陣失心瘋的搏鬥後,你清醒不少,眼見情勢轉好,便扶起車逃。但你不敢立馬直往前奔,只能腳跟貼著腳跟,背退著前進。你持續朝著負傷的它們,拋丟威脅的石塊,就這樣總算撤出它們的視線外。

山谷裡依稀迴盪著吼鳴,你不知道它們會不會就此放過你,或者喚出更多的狗兵,冷不防從後方發飆追來。你雙腿抖得上不了單車,冷汗也未停止,你只有無助地碎碎念著:“嗡嘛呢叭咪,耶穌,菩薩,阿彌陀佛—如果真的有神,請千萬千萬給我保佑。”

你輕飄飄地牽著車走在路上,一時難以從驚嚇的餘悸中醒轉過來,你不知道此刻是不是在做夢,剛發生的事情既遙遠卻又接近,彷彿都不是真的。你的膽子被嚇小,但似乎也嚇出一身的力量。

過了一座跨江的石橋,緊接著一個望不透底的黑黝黝的洞口,你在洞口前止步,興起極度敏感的畏懼。你怕那穿山的洞裡,躲著什麼野獸與鬼怪,你懷疑那山洞上一面直挺挺峭的懸壁,不時滑下細碎的巖礫,當你經過那一刻,正好就是岩層坍方的時刻,而你將成為巖下孤魂,長駐在怒江谷裡。躑躅再三後,你說服了自己不看不想,緊閉著眼低頭走過。諸凡所見皆是迷障。皆是虛妄。

黑暗中,一陣寒氣浸身,戴著頭燈仍舊伸手不見五指,你到底是睜眼還是閉眼都分辨不出,你撫觸崢嶸的洞壁,傾豎著耳朵慢慢挪步,嘴裡發出顫顫的聲音,想象如此或許能不至撞上什麼鬼怪魑魅。黑裡似乎所有的想象也是黑暗的。雖然洞道的距離不長,但你再次見到天光,時間彷彿經歷一世之久。時間相對。

出洞過後,江水轉流右側,隨著地勢攀升,流域的幅度更為縮窄,水聲突變為陣陣嘶吼。也許疲累的緣故,導致你平衡感錯亂,有意無意,你緊握的車頭老往江堤邊偏移,彷彿有隻鬼手無形在拉著你的右舷,好幾次你差點摔下坡谷,才緊急剎住單車。你狠狠了自己幾個火辣的巴掌,希望頭腦能再清醒些。

然而,這一切不盡是你的錯覺,你停車察看,發現左側的懸壁裡的確夾藏著一股暗流,隱隱約約,忽大忽小,隨時將在下一個拐角奪壁衝出。你因下意識地想避開它,才使得單車愈騎愈偏離了正常軌道。你開始小心翼翼慢慢地踩,防備它倏忽湧來,它竟消逝無蹤。就這樣輪番拉扯抗衡,以為消失,卻又再次顯現,你則反覆重蹈相同的錯誤,那左壁裡潛伏的湍流壓迫實在太大,幾乎要把你淹沒在無形之中。你改為步行,也依舊不能克服那間歇滅頂脅迫的障礙。

悶了一腦的疑惑,你總是且騎且停,一度還疑心自己遭到什麼東西纏身了。動靜之中,一道靈光乍現,你終於搞懂那暗流威脅的來源——因為兩岸懸壁緊緊相依,呈現一深凹字形的夾谷,又河床地形險落,造成怒江江水鳴聲遽放,急流湧進的音波撞上一面懸壁,再回旋反射到對面的懸壁上,而形成一種透明的激流不斷梭巡往返於你的頭頂上,耳畔邊。那滅頂的感覺是真的,也是假的。你領悟到這點自然“運理”,不禁無奈地笑了起來。

夕陽逐漸沉入了地表,你失去自己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