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素老成穩重,一看這情形不對,忙將手中盤子擱到一旁,抽了帕子來替朱沅拭淚:“是個什麼夢,倒教大姑娘哭成這樣?橫豎今日無事,不如回了夫人,去靜慈痷求安寧師太解一解夢才好安心。”

那帕子擦在朱沅眼角,微有些粗糲之感,十分真實。

朱家彼時家事並不豐厚,這燕京其他官宦之家的丫頭用條絹帕稀鬆平常,朱家卻並沒有這樣的排場,丫頭們只得布帕子。

朱沅確認了這不是夢境,強定住紛湧的心神,開口笑道:“你這派頭,比我還大,出門那有這般便宜?”

含素與她姊妹一般長大,朱家素來規矩也少,因此也渾不在意的回道:“大姑娘也早說過,如今不比前朝。”

朱沅心中一痛,是了,前齊朝規矩森嚴,於婦人要求更甚,許多婦人,終其一生,也只有被花轎從孃家抬到夫家這段路程算是出了大門。

本朝伊始,先有開國太祖視繁文縟節如無物,後有舜陽大長公主隱姓埋名,妝成男子,在軍營中與眾將士同吃同睡,抗擊越人。再有錢太后垂簾聽政八年,扶持幼主,功成之後不貪權勢,全然罷手朝政。

自此便無人敢明目張膽鄙視婦人無用,也不敢說婦人在外頭露個臉便是不合禮儀,各種規矩或松或去,官宦之家的姑娘、婦人由從人簇擁,要想出門也不是難事。

也有些酸腐成日感嘆斯文掃地,又道本朝立國時日尚淺,少於教化。

他們自去長吁短嘆,姑娘媳婦們的日子卻比之前朝鮮活了不止一丁半點。

偏就是這種情形之下,朱沅上一世生生的被方家用種種舊時規矩約束著,將她羈押於二門內,至死的那一日也沒能走出來。導致她此時倒回不過神,忘了出門倒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朱沅思及此,不由更恨,卻強自按捺,顧不得與含素、雀環親近,幾乎是有些急切的問道:“孃親與沉哥兒呢?”

雀環笑道:“自是在夫人房中,該是用早膳的時辰了,姑娘還不快些兒梳洗。”

朱沅心中激動,也不多話,在環雀、含素服侍下更衣、淨面,含素又捧上了青鹽和柳枝上來給她揩齒。朱沅一頓,數年後便盛行牙刷,教她重用柳枝,倒真有些不慣。

含素利落的給朱沅梳了雙丫髻,同雀環一道擁著朱沅往上房去了。

迎面三個管事媳婦正從上房出來,見著朱沅紛紛行禮。

朱家家小業小,正經管事的媳婦就這三個,都身兼數職,朱沅略一分辨,都憶了起來,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腳下不停的往上房去。

朱夫人柳氏最得用的丫頭宵紅正在門外立著,見著朱沅忙笑道:“大姑娘來了。”一邊說,一邊打起了簾子。

朱沅步入,就見柳氏正坐在東窗炕上撥算盤,朱沉在她身邊走來走去。

柳氏三十出頭的樣子,瘦瘦高高的,五官秀氣,只一對眉毛稍粗,顯得脾氣有些急躁的樣子。

柳氏抬眼看了看她,略皺了皺眉:“說是天漸熱了,畢竟早晚風涼,也不加件披風。”

朱沅不理這話頭,徑直坐到她身側,抱著柳氏的手臂,將頭倚在柳氏肩上。

柳氏吃了一驚,她這大女兒素來老成,鮮少這般小女兒情態,不由扔了算盤叫道:“我的兒!可有何事?娘替你做主!”

朱沅任柳氏怎麼說也不肯抬頭,過了一陣,飽吸了一口柳氏衣上的香味,這才斂了淚,坐正了身子,眼見屋子裡的丫頭都有些吃驚的看著,便笑著對柳氏道:“無事,不過做了噩夢,夢著我一人孤零零的,不見了孃親弟弟。”

柳氏抬頭在她額上一彈:“把娘嚇得!”

朱沅便笑著捂了額,也不多說。

柳氏抱過朱沉往朱沅懷中一塞:“來好好抱上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