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祖父在世,黃家安好,母親掌管中饋,姨娘和下頭的弟弟們都只有向她獻媚的。皇帝欲得祖父相助,她順風順水的成了皇后。莫說萬人之上了,她對這一人之下的“一人”,也是本性流露,甚少小意奉承的。此時乾坤扭轉,實在讓她悔不當初。細細咀嚼,乃是滿嘴苦澀。

忽兒外頭宮人來稟:“娘娘,太子來了。”

沈娘娘從沉思中清醒過來:“讓他進來罷。”

太子正站在廊下,目瞪口呆的望著下頭瑟瑟發抖的一群人。

沈侯一張老臉凍成了青紫一般的苦瓜樣,可憐巴巴的望向太子。

太子作為晚輩,實在有些承受不住,等到沈娘娘讓進,幾乎是落慌而逃般快步走進了屋裡。

他一邊疾走,一邊大聲道:“娘娘,兒臣聽人來報,也是糊里糊塗的,這是怎麼回事,竟鬧到如此境地?”

沈娘娘坐直了身子,揚了揚下巴:“跪下罷。”

太子怔了怔,遲疑片刻,撩起下襬,直挺挺的跪地。目光落到了沈娘娘所握的一隻手上,色褐膚枯,皮肉翻裂。

沈娘娘看到太子的神情,忍不住又湧上一股淚意:“這是你外祖母的手。”

太子雙目微睜。

沈娘娘問他:“她老人家被禁錮已四年有餘,被虐待已半年有餘……我有罪,你呢?你有沒有來陪她說過幾句話?”

太子被問得無地自容!

他曾外祖父沈言清,那真是個人物!可沈家的靈氣彷彿就用在了他一個人身上。往下頭的沈侯,和沈常居三兄弟,那都是拎不起來的人物。

太子每常與沈侯相談,總是寡而無味,久而久之,便不大親近沈家人。在他眼中,沈家人只要不闖出禍來讓他來擦屁|股,那便是萬幸。

要說這四、五年來,他亦有給沈老夫人來請安,但每次沈老夫人總是精神不振,含含糊糊的吐不出兩個囫圇字來,太子只以為她身體欠安,除了奉上些藥材,並無過多的過問。如今想來,必是會面之時,有人給沈老夫人下了藥了!他如何料得到堂堂一位侯夫人,會被如此對待?

然而太子無可推卸:“是兒臣過於粗疏!”

沈娘娘靜靜的看著他:“並非粗疏,你是沒有心。太子,你滿心功利,你連自己的外祖母,都沒有敬愛之心,將來如何去愛萬民?只怕你對我,也並無幾分真心。也罷,是我自己作的孽,只顧自己悲悲慼慼,卻沒對你悉心教導,致使你成了今天這模樣。”

太子面上泛上了一股紅潮,一直紅到了頸項上。他閉了閉眼睛,膝行向前握住了沈娘娘的手,向下伏著,將額頭抵在沈娘娘手上。

額頭上觸到了一股溼意,那是沈娘娘的淚。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感覺自己的面具被至親的人撕裂,而他無可招架。

他每一天,都在擔憂自己被廢,以至於其他任何事,都裝不進他心中。那些擔憂將他的心層層包裹,而這被包裹的中央,是如此空洞。

而現在,沈娘娘第一次如此理智,冷靜,而犀利的和他說話。

他很難堪,這層層包裹像是被掀開了一條縫,塞進了一些讓他痛苦,但是充實的東西。

沈老夫人睜開了眼睛,抬起手摸了摸太子的頭:“不怪他……他有忙不完的事兒呢,不單是他,這種事兒,我活了一輩子,也是再沒想到的。”她的聲音微弱,但是和煦慈愛,像冬日裡一縷暖暖的陽光,輕輕的照在太子身上。太子抿緊了唇,將頭埋得更深。

***

戚雲淮停住了腳步。

戚夫人正扶著婢女的手欲上馬車,回過頭見他不動,不由柔聲道:“雲淮?”

戚雲靜靜的望著戚夫人,負手而立。雪花在空中打著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