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剛拿到初中錄取通知書的那天,程司爸媽還在單位上班,待在家的男生從貓眼裡看見敲門的是她,狠了狠心決定不給她開門,猜想過一會兒她自己就會回去,可不多久,外面傳來大哭聲。程司慌了手腳。

面對面才發現女生全身被雨淋溼了,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流得恣意,不是平時那種嬌慣神情。程司拉著她站起來進到屋裡,玄關處轉眼就積了一灘水。

“又怎麼啦?”

“……原來……他們不在乎我。”剛說完一句完整的話,女生又哭開了。

程司看清她手裡一直折來折去的那張紙是初中錄取通知書,連忙搶下來:“哎呀哎呀,要折壞的呀!”潮溼的一小片,攤開勉強還可辨認姓名。

男生難得老成一次,感到自己有責任把它弄乾,但在客廳裡轉了半天還是沒決定好究竟該使用電熨斗還是電吹風,回頭看一眼女生,雖然已經沒嚎啕了,但眼淚還在繼續流,他只好暫且不顧通知書,從餐櫃裡取出紙巾,抽出幾張幫女生擦水。

從額髮到眉眼,手突然停在某個點。

女孩子的臉,面板軟軟的,隔著紙巾感受到的體溫有點發燙,手像觸電似的縮回來。

接下來,該擦哪裡,另一隻手該碰她哪裡,完全沒了主意,好像再也下不了手了。

男生把紙巾盒遞給她,可她不接,讓人沒轍,只好像對待通知書一樣對待她,擱置不管。

“你爸媽又吵架啦?”

女生重重地點了兩下頭:“我爸爸……用茶……茶杯把電視……屏……幕砸壞了。”

總是聽說黎靜穎媽媽今天砸了這個明天砸了那個,而她爸爸只是默默忍讓。

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戰爭升級。

男生張了張口,沒找著合適的安慰詞,尷尬地把自己杵在她面前,等她自己抽抽搭搭繼續說下去。

那一天黎靜穎父母的爭吵是圍繞“是否搬家”展開的。女生11歲,已經能聽出他們言語中的真相。第一次得知自己原本有個姐姐,第一次真正明白父母吵架時母親望向父親的歇斯底里的眼神意味著什麼,第一次知道母親服用的藥物主要作用是抗抑鬱,第一次瞭解為什麼他們每次爭吵最後總是父親投降道歉,第一次懂得了母親總是平白無故流著眼淚哽著喉嚨叫她“小穎”“小穎”“小穎”……

其實黎靜穎最初的名字是黎靜,姐姐的名字是黎穎,失去了姐姐之後,父親難以釋懷,去派出所給小女兒改了名字。女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母親口中的“小穎”並不是指眼前的這個女兒。

黎靜穎興高采烈拿著新學校錄取通知書跑回家的這天,父親和母親為了八年前失去的另一個女兒吵得不可開交,電視機螢幕瞬間落成一地碎片。

——他們根本不在乎我。

當時,12歲的男生撓了撓頭,又撓了撓頭,這樣說道:“我在乎你,我會一直看著你。小靜。”

從此以後,程司一直叫她“小靜”,連周圍的朋友也跟著受了影響。

他至今都沒有忘。

但是他並沒有注意到女生在日後的個性轉變中明顯有些矯枉過正,他只覺得她越來越嫻靜、漂亮、聰明,她得到了別的女孩夢寐以求的一切,幸福得像個公主。

程司並不是忘了,他只是以為對於公主般的黎靜穎而言,五年前的那一切不過小事一樁。

男生不明白。

當黎靜穎笑著說出“未必是好事”時,夏樹的眉宇迅速緊蹙又迅速舒展。

像是恍然大悟般的反應。

雖然夏樹一直對於黎靜穎抱有敵意,但時至今日都沒能揭開她的偽裝。也許她根本就不壞,也許她只是夏樹第二。

(五)

對於平安夜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