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宋憬這種客觀的態度;杜士儀不禁肅然起敬。後世人提到大唐名相;前必稱房杜;後必稱姚宋;只因房杜聯手;故而有貞觀之治;姚宋接力;故而有開元盛世。然則房玄齡和姚崇都是八面玲瓏的圓滑之人;相形之下;杜如晦更善於斷;而宋憬則在於直。

“你難不成又在想什麼得罪人的事?你前次在吏部關試時言道書判只重文采不重時務;此事我已建言;朝中有不少官員附議;雖未見能立時有所改善;卻對後輩不無裨益。如今你若有什麼想法;儘管提出來便是。若是值得做的;我便與你再參詳參詳;若是錯的;那你也可以知道錯在何處。”

這等實事求是的態度讓杜士儀忍不住笑了起來。等到重新進了書齋入座;他就對宋憬肅手一揖道:“正如宋開府之前所言;如今去大唐開國已經時ri久遠;當年合適的制度;如今卻已經不再合適。就比如國初地廣人稀;因而永業田和口分田總計百畝;可以惠及每一個百姓;而府兵備兵械隨時應徵戰;以戰功獎田土和勳級;更可惠及子孫出仕;可現如今;一丁成年非但分不到百畝田土;卻要承擔和百畝地相同的租庸調;再加上攤逃之故;因而逃戶越來越多;兵役乏人;附庸王侯公卿之下的不計其數;宋開府以為然否?”

如此境況;宋憬身為昔ri的宰相;怎會不知情?沉默片刻;他便點了點頭道:“然。”

“之所以均田制如今已經幾近瓦解;便是因為田土實則不禁買賣。而租庸調是以丁口計;然則如今既然沒有那麼多田地;以丁口計租稅勞役;不如以田畝計賦稅;而以財帛募兵守疆土。”

宋憬不禁有些驚異地看著面前的弱冠少年;目光炯炯地問道:“你雖署理過萬年縣廨戶曹;然則時間不長;緣何會想起此節?”

“從前在嵩山遭遇蝗災時;我就想過此事;後來觀風北地;在雲州見逃戶竟蝸居於雲州廢城;就更是心有慼慼然。今天來見宋開府的;起因只在於舍妹從東都來;談及路遇餓殍事;一時心有所感。”

“此法你並不是第一個提出的;然而卻決計是所有建言者中最年輕的那個。”

宋憬輕輕搖了搖頭;隨即沉聲說道;“茲事體大;你如今官職太過卑微。且把此事再行梳理;等輪廓齊全了;再做打算。此事若真的要做;遠比宇文融眼下的括田括戶更得罪人;也遠比我當年禁惡錢更難推行先把該想的細節想完全;然後再暗自留意能用的人;斷然再不能犯當年我犯的錯今ri這番話;只在你我;切不可對其他人提起。如今政事堂的三人之中;源乾曜雖則推薦了宇文融;但骨子裡卻不喜太大的變革;張說之這個人;喜好之士;你固然可以輕鬆投他所好;但要涉足實務卻難;至於張嘉貞……他太剛愎了;否則也不會因為愛重苗氏子就看輕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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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當時年少青衫薄 第二百九十七章 投胎是個技術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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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憬是值得欽敬的宰相;亦是值得信賴的長者。儘管總共也只見過數次;但杜士儀心中對宋憬的敬服;便猶如根深蒂固一般不可動搖。

宋宅之行後;他就把宋憬的話牢牢記在了心裡;每有閒暇時分;便思量此事如何籌劃如何執行。然而;如今崔儉玄既然到了長安;他的這種悠閒時光自然而然就變得極少了。與其登門平康坊崔宅再次拜訪了崔泰之一次後;他便敏銳地感覺到;從前崔泰之和崔諤之不同;對他是客氣多於親近;如今卻是更多長輩的慈和;還對萬年尉任上需得留心的幾處要點指點了幾句;甚至盛情相邀他和杜十三娘除夕到崔宅中來共度佳節。

推卻再三沒法辭謝;他也就只好答應了屆時午飯時分過。至於他和崔儉玄趁著裴寧休沐的時候拜會;那就是另一番不同光景了。

“十一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