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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常警懼的氣氛。無論艄公、縴夫、官員、兵丁,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情?江南春末的夜晚,本應有點暖意才是,可船艙一角,那盞忽明忽暗的燈籠,那炷搖搖晃晃的燭光,照著一位“豹目蜷發,雙目上視” 的要犯,一臉寒霜,兩道劍眉,目光中透出來的陰冷,令人不寒而慄。
據清/陳其元《庸閒齋筆記》的記述,他生的這雙眼叫“盼刀眼”。按《麻衣相書》的說法,凡生有這種帶著殺氣的眼睛,其結局,倘不是被人殺死,就是他在殺別人時死。雖然此人最後是縱身跳水,自沉塘河,但橫死凶死的命運、似乎這雙眼睛早就預兆了。
因此,“盼刀眼”打量著誰,注視著誰的時候,說真格的,令人生畏。因此,手鐐腳銬,坐臥不便的他,那威武不屈,虎視眈眈的氣概,使得兩個銜命而來,負責押解他到江寧,向豫親王和洪軍門交差的戈什哈,心驚肉跳,忐忑不安。儘管前後艙都埋伏了兵丁,以備不測,儘管關照了沿河地方衙門,嚴加防範,這兩個滿人,面色怛怵,如坐針氈,唯恐出什麼事。
其實,他們初從江寧來到蘇州押囚,沒把這位遐邇知名的詩人,太當一回事。不就是舞文弄墨,吟詩作對之讀書人嘛?一般來說,有權的人看不大起知識分子,有權的人的狗,就更加看不起知識分子。三年來,在南京豫親王門下,這些戈什哈看慣了迅即變節的江南士子,幾乎都是清一色的鼻涕蟲,奴顏婢膝,鞠躬打千,低三下四,巴結攀附。他們估計要押解的這位文人,大概也是一路貨色,一樣德行。可等到與地方官辦理文書交割,犯人押到跟前,直立著,像一堵牆。那滿臉髭鬚,一根根都像鋼針似的扎煞著,與其說他是文人,毋寧說他是一頭猛虎,這兩個可憐蟲,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張著嘴,合不攏,傻了。
陳子龍之死(2)
這個囚犯,就是陳子龍,中國文學史上少有的殉國者之一。
陳子龍(1608…1647),字臥子,一字人中,號軼符,晚年又號大樽。華亭(今上海松江)人。1637年(明崇禎十年)與夏允彝同時中進士。選浙江紹興府推官,擢兵科給事中,未及赴任而明亡。
《明史》稱他“生有異才,工舉子業,兼治詩賦古文,取法魏、晉,駢體尤精妙”; 明/杜登春在《社事始末》中說:“臥子先生甫弱冠,其才學則已精通經史,落紙驚人”;近人柳亞子也有讚美的詩句:“平生私淑雲間派,除卻湘真便玉樊”。因為陳子龍的《湘真閣存稿》,收其所作的詞,故以書名之。可見這位與毛澤東唱和過的民國詩人,是如何慕仰欽佩其人其詩,尤其是詞了。
陳的詩,氣勢奔放,色彩強烈。按清/沈德潛的評價:“詩至鍾、譚諸人,衰極矣!陳大樽墾闢榛鞠,上窺正始,可謂枇杷晚翠”,對他改造詩壇風氣的努力,是肯定的,因而尊崇之為“明詩殿軍”。
並刀昨夜匣中鳴,
燕趙悲歌最不平;
易水潺湲雲草碧,
可憐無處送荊卿。(《渡易水》)
陳的詞,婉轉秀麗,情深意摯。尤其國亡以後作,更是杜鵑泣血,哀豔悽惻。
“韶光有幾?催遍鶯歌燕舞。醞釀一番春,穠李夭桃嬌妒。東君無主,多少紅顏天上落,總添了數抔黃土。最恨是年年芳草,不管江山如許。 何處?當年此日,柳堤花墅。內家妝,蹇帷生一笑,馳寶馬,漢家陵墓。玉雁金魚誰借問?空令我傷今弔古。嘆繡嶺宮前,野老吞聲,漫天風雨。”《二郎神》
據考證,這闕《二郎神/清明感舊》,與另一闕《唐多令/寒食》,均系陳子龍被捕前的絕筆,詞作時大約為1674年的春三月。即使在生死未卜的出征前夕,戰士歸戰士,詩人歸詩人,抗清歸抗清,愛情歸愛情,那位集文彩,秀美,多情,浪漫,有丈夫氣,具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