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念該唱,一點也不荒腔走板。所以說,不具備戲子的本領,是當不了皇帝的。

然而,鐵定了要當一個專業戲子,把喬裝打扮,粉墨登場,獻藝舞臺,真正下海,定為自己終極目標者,恐怕就只有李存勖一位。舊時,梨園行供祖師爺牌位,據說為唐玄宗李隆基,其實,李存勖才是最適當的人選。他是真正的皇帝級演員,唯一能與他媲美的,也許只有美利堅合眾國的羅納德·里根那位總統級的演員了。但是,里根入主白宮以後,就跟好萊塢一刀兩斷,很不樂意別人說他曾經當過戲子。李存勖進了洛陽,卻把戲臺子搭到了皇宮裡來,以作一名戲子而感到無尚光榮。

孟子說過:“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一個國家成為人君用來表演的舞臺,這樣的統治者,還有什麼仁政可言呢!

應該說,他確有表演才能,甚至在日常生活中,也時有客串的慾望。“皇后劉氏素微,其父劉叟,賣藥善卜,號劉山人。劉氏性悍,方與諸姬爭寵,常自恥其世家,而特諱其事。莊宗乃為劉叟衣服,自負蓍囊藥笈,使其子繼岌提破帽而隨之,造其臥內,曰:‘劉山人來省女。’劉氏大怒,笞繼岌而逐之。宮中以為笑樂。”

最為滑稽突梯的,一次,“莊宗嘗與群優戲於庭,四顧而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何在?’新磨遽前以手批其頰。莊宗失色,左右皆恐,群伶亦大驚駭,共持新磨詰曰:‘汝奈何批天子頰?’新磨對曰:‘李天下者,一人而已,復誰呼邪!’於是左右皆笑,莊宗大喜,賜與新磨甚厚。”

“李天下”,是這個戲子皇帝的藝名。這位叫敬新磨的俳優,就是抓住“李”“理”同音的誤會,在臺上扇了這個戲子皇帝一記耳光。而這位皇帝,竟然挨扇得十分高興,真是可笑透頂。

這樣的二百五,當上最高統治者,能“似人君”麼?

“然時諸伶,獨新磨最善俳,其語最著,而不聞其佗過惡。其敗政亂國者,有景進,史彥瓊,郭門高三人為最。是時,諸伶人出入宮殿,侮弄縉紳,群臣憤嫉,莫敢出氣,或反相附託,以希恩幸,四方藩鎮,貨賂交行。”最後,戲子當政,國事日非,胡作非為,大勢已去,“一夫夜呼,亂者四應,蒼皇東出,未及見賊而士卒離散,君臣相顧,不知所歸。”李存勖在亂軍混戰中,被弒於那個藝名叫門高的俳優刀下。他的屍體,也是他寵幸的藝人們,“聚樂器而焚之”。

歐陽修總結道:“《傳》曰:‘君以此始,必以此終。’莊宗好伶,而弒於門高,焚以樂器,可不信哉,可不戒哉!”(以上均《新五代史》)

皇帝的嘴臉(5)

如果,中國漫長的歷史中,僅僅只有這樣一個戲子皇帝,也許使後人不免寂寞。

所以,無獨有偶,明代後期,還出了一個木匠皇帝朱由校,這位“不似人君”的明熹宗,那就更了不起。此人若是生在今天,獲得一個高工的職稱,肯定不成問題,衝他這份專長,倘不是模型工程師,也該是水利工程師,然而造物主偏要把大明王朝交到這位不成器的皇帝手裡。

“上性好走馬,又好小戲,好蓋房屋,自操斧鋸鑿削,巧匠不能及。”(李遜之《三朝野記》)

“又好油漆,凡手用器具,皆自為之。性又急躁,有所為,朝起夕即期成。”(抱陽生《甲申朝事小記》)

“又極好作水戲,用大木桶大銅缸之類,鑿孔創機,啟閉灌輸,或湧瀉如噴珠,或澌流如瀑布,或使伏機於下,借水力衝擁園木球如核桃大者,於水湧之,大小盤旋宛轉 ,隨高隨下,久而不墮,視為嬉笑,皆出人意表。”(劉若愚《酌中志》)

這樣一個木匠皇帝,大概也是中國歷史上的唯一。

放在今天,李存勖的演技,未必能評上高階職稱,或者得什麼國家表演獎,但朱由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