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起,無端填了些氣氛。

周圍依舊熱鬧而喧雜,我與他像情侶一樣,牽住彼此的手,去買餃子,哦不,餛飩皮。

這種感覺很奇妙,安心卻又忐忑,我知道的,但凡與幸福有點搭邊的行為,一旦失去,會導致的心理落差便比從未擁有時多了不止一倍。

何時我已如此瞻前顧後?

我欲將手抽出,卻紋絲不動,再暗暗用力,還是失敗了——罷了,有美男豆腐不吃,那是傻子。

我比宗晨要矮個20多公分,大約在他耳廓下,正視他需要仰視,以往每次爭執時也總得先擺出臉譜,才能在氣勢上旗鼓相當。高個子的好處還在於天生比別人多了幾分心理優勢。

我下意識的抬頭看他,卻見他的臉一點點融入這夜色,並不模糊,相反的,反而逐漸明晰起來。

宗晨的頭髮長出不少,成了較短的平頭,沒了額前的劉海,少了些冷漠神秘,多了幾分乾淨利索,又穿著今日的休閒樣式,恍惚之間,像是多年前那個高中時代的他。那條巷子很快走到底,我們又從那端走了回來。

回去時,天空竟飄起了小雪,洋洋灑灑的,像是雲層的灰,漫天而來,撩撥的人心底發癢,早先日子地上深深的積雪早已褪淨消失,地面乾燥的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們總是很容易忘記災難——尤其是與己無甚關聯的,甚至,還會有其他意義。正如張愛玲的傾城裡,香港的淪陷成就了流蘇,但我明白,與我和宗晨而言,那一場百年一次的雪災,並沒有成全什麼,只是改變了某些東西,而那改變,誰都說不準是好還是壞。但至少現在,我寧願宗晨沒有改變。

“下雪了。”宗晨仰頭看著天,他的眉間漸白,接著很快消失。他將帽子套上,又解下脖子間的圍巾,低著頭,將我拉到身前,很自然的幫我圍好,動作溫柔。那股熟悉的冷冽清香於是瞬間灌入我的肺腑,令人貪戀著不自覺的深呼吸。

可以拒絕什麼,但往往的,無法抗拒某些東西。

他的指尖觸到我臉頰 ,“啪嗒”一下,瞬間微麻——靜電反應,我和他兼一愣,結果下一秒,圍巾也傳來“獵獵”聲……

“電也不是這麼放的吧?”我縮了縮腦袋,一邊呵氣,一邊嘲笑宗晨,卻不經意對上那眼眸——蘊著笑意與……情愫的眼。

這樣溫柔的,迷人的宗晨,快讓我沒有抵抗力了——我對他的免疫力原就基本為零。

他說可能要移民了,他又主動開始示好,無論怎樣,我都不該在意了,每每想起葉阿姨聲淚泣下的模樣,想起母親悄無聲息的逝世,我便試圖讓心腸硬上一分。

起風了,我垂下眼,加大步子朝前,“回去吧,家裡的人要等急了。”

對於我們遲來的餛飩皮,一家人似乎沒有什麼意見,事實上是,他們正熱火朝天的搓著麻將。

事實證明,精神層面的力量是無窮的,能抵禦低階的生理需求,即使不吃飯,也不能不打麻將。

“哎呀,小女婿回來啦……我們餓的都沒力氣打麻將勒……”某大娘扔了張一筒,眼朝我們一飄,“淺淺,趕緊的……你們兩包餛飩去。”

“我爸呢?”沒看見老爸的身影。

“哦,大概又去前堂了。”爺爺嘆口氣,扶了扶老花鏡,又丟了張沒用的牌,我不知道他是因為老爸在嘆氣,還是因為摸不到想要的牌而嘆氣。

“哦。”我低下頭,沒再說話,拎著一袋皮去了廚房。

“轉過來,”不知何時,宗晨已經站在我身後,手裡拿著毛巾,“頭髮溼了,我幫你擦乾。”

我愣了愣,便要伸手過去拿毛巾,“不用,我自己來。”

他淡淡的看我一眼,什麼都沒說,只不動聲色的將我的手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