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佑全說:“能過春天便好。”或“不受驚便好。”一類模稜兩可的話後,緊接著便說:“不如去找某某一算。”彼此拉著生意。

這一類經營技巧令何安下眼界大開,卻又嚴重失望,原本“當不成半仙,不如先做個神醫”的想法受到了挫傷。

但名醫家庭除了門面手段之外,畢竟還有真實本領,他在鄭夢祥的指點下看了四本醫書,《瘟病條辮》、《平湖脈訣》、《三指禪》、《治病法持》,最喜歡的是《三指禪》。《三指禪》幾乎就是道書,有“一痕曉月東方露,窮取生身未有時”的名句。

鄭夢祥教了何安下一些行醫套話後,沒幾日就被父親送去省城的大藥店了,從此再沒見過。

鄭夢祥走後,何安下學醫全憑自己揣摩。由於早年失學,何安下讀書全是自發,所以很少記書名、作者、具體詞彙,只在會心處慢慢參覺。

還有一種特殊的學習方法,就是見鄭佑全有什麼書,馬上自己從街上買一本,溜進鄭佑全的書房中,將鄭佑全在書上所做的眉批、勾勒照抄一遍,再在私下研究。

前傳 6、寧波先生

頂替俞喜仁的寧波先生大目高鼻,很有福相,最喜歡將何安下一班小夥計叫過來訓斥一番。

由於每天有事沒事都要挨頓批評,夥計們尋思,似乎寧波先生是藉此解悶。奇怪的是,鄭佑全每每看到寧波先生訓斥夥計,總是流露出一種讚許的表情,也許是覺得寧波先生訓人正是他對藥店上心的表現。

比何安下還小的有兩個夥計,是鄭佑全的晚輩親戚,一個被鄭佑全喊作“鵝蛋”,一個被喊作“金生”。寧波先生口才極好,訓起人來連綿不斷,一次他訓鵝蛋時,鄭佑全剛好路過,聽了幾句,受其情緒感染不由得怒火沖天,將鵝蛋揪出去揍了一頓,打完之後,一聲喝問:“你太不像話了,說,寧波先生為什麼訓你?”

得到的回答竟然是:“先生怪我不長個。”聽完如此回答,鄭佑全只好溜溜達達走開了。

鵝蛋和金生是遠房親戚,鄭佑全十分推崇“從親制嚴”的古訓,認為越是親戚越要嚴格管束,如此方能服眾。鄭佑全平時對兩人好臉色都不給,一見面就是:“你倆要給夥計們做個表率。”

鵝蛋和金生平時便精神壓力頗大,寧波先生來了後,每天一訓的日子更加苦不堪言,以至萌生了學仙之念。

一個晚上,兩人抱著一個坐墊來到何安下面前,坐墊上繡著治牙痛符的圖案。自從寧波先生來了後,東庫房便鎖了起來,一見這個坐墊,彷彿俞喜仁牙痛的情景就在眼前。

鵝蛋和金生彼此望了一眼,向何安下作揖:“你要能讓我倆成仙,這坐墊就給你了。”

何安下以前受俞喜仁連累,一說神仙立刻招來眾人唏噓,現在終於有人對神仙感興趣,心中自是歡喜異常。三人商量一晚,覺得不如將學仙放置一旁,耽誤之急是找個法子將寧波先生懲治一下,先出口惡氣再說。

想懲治法子令三人十分頭痛,既要毫不留情又要不留痕跡,否則追究起來被趕出藥店,就不太美妙。三人都是在藥店中長大,知識範圍稍稍狹窄,想了一圈又回到藥材上,鵝蛋一拍腦門:“乾脆咱們把他毒死吧!”

何安下:“我有那麼多醫書,肯定裡面有法子的。”所有的醫書都對病因剖示詳細,治病的道理反過來可以害人,鵝蛋和金生點頭稱是。

學醫有“醫非博物,不能治疑難雜症”的名言,所以許多醫書中都有名為“博物”的一章,紀錄了種種古怪的病因。鵝蛋和金生受這些記載的啟發,設計了不少巧奪天工的方案,雖然沒有一個真去實施,但整日沉浸在報復的臆想中,心情轉好。

寧波先生見兩人變得雙目炯炯、精神飽滿,而且常對自己發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微笑,心中煞是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