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亂心·之二

永安街,正對著鬥金鋪的九重霄。

因為發生過大火,官府又連日在此清理,所以這段路來往行人少了很多,大多避開往別處繞道了。

展昭不知道桑寄空為什麼邀他來這裡。

一個月前,他以此為至高點,撒下一張大網,卻慘敗告終;今時今日,又回到這起始,他感覺九重霄成了一個龐大的籠子,而他卻似一個獵物,就等走進去,由籠子的主人“啪”地一聲扣上門。

左手邊是鬥金鋪的廢墟,數十個工兵正飛鏟如雨,趕這最後的“工期”。他只要走過去,說一聲“我是展昭”,他們不必再挖下去,就能輕而易舉地知道楚項所藏何處。

但他還是跟著桑寄空向右轉了——現在還不是脫離和反抗的時候,有太多的謎團,需要他以身為餌,逐個解開。

右邊是九重霄的大門,小二早已恭候。

入內,兩人摘下了頭上的斗笠,桑寄空粘著假鬍子,展昭沒有。

那小二大大地一楞,脫口而出:“展……”

“展什麼展?”桑寄空的鷹眼一掃,那小二立即知道說錯了話。

“兩位大爺,第一次來咱們這九重宵吧?”大酒樓的小二不是蓋的,第一時間亮出了見人說話的本事,“啥?定了座了?樓上請!”

三樓,不靠窗。

是最裡面的座,還垂下了玉石簾子。

坐下,菜上齊,小二退,桑寄空提起酒壺,為展昭斟滿。

展昭不多言,亦不客氣,仰頭一飲而盡。

桑寄空一連斟了五杯,展昭也連續喝下了五杯,仍是一語不發。

“展昭,大傷未愈,不要這樣喝酒。”第六杯斟滿,桑寄空的手蓋住了杯口。他的語氣少見的平和,目光也全沒了往日的戾氣,“你沒有什麼要問桑某的嗎?”

“桑大哥要說,何必展昭開口問。”雖是五杯酒下肚,展昭的目光依然清澈,像一直看透人心。

“難得你現在還叫我一聲‘桑大哥’,我真的很抱歉。”桑寄空自斟一杯,似不經舌面,一口吞下。

展昭不要什麼道歉,他要理由:“為什麼?你也中了‘七步蠱’?”

“是。”桑寄空的語調有些低落。

“什麼時候?”展昭緊跟一步。

“在揚州府的時候。”桑寄空黯然答。

展昭怒了:“你早就知道!從你自揚州來開封府求展昭協捕,到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與楚項串通好了來設計展某的嗎?”

桑寄空不語。

眼角瞥到倚在牆邊的墨弓,展昭一手奪過來,指著那些被劃花的刻痕:“這些是什麼?是你弟兄的命!你曾親口告訴我,一道痕就是一條命,你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展昭帶著開封府的弟兄為你拼命,倒把他們也推上了絕路。你說!你現在倒做那楚項的走狗,這些枉死的弟兄,九泉之下可能瞑目?”

“不是!”桑寄空眼色一凜,“你也看到了‘七步蠱’的可怕,你不也因包大人被束縛了手腳?!”

“但展昭不會因此去害人!”展昭字字鏗鏘,“否則,想必包大人也不會饒過展昭!”

桑寄空苦笑一聲:“展昭,你現在的樣子,就跟過去的我一模一樣。”

“少把你跟展某相提並論!”將墨弓擲回牆角,展昭壓下幾許鋒芒。

桑寄空嘆一口氣:“其實我若醒悟得早,也不會連累這麼多人,連累你展昭。”

“你說什麼?”展昭聽不懂。

桑寄空眉頭微皺,又灌下一杯,眼睛已經紅了,不過對他而言,白酒的勁頭,應該沒有這麼快。

“我的夫人並沒有死。”桑寄空的嘴唇都在顫抖,彷彿話重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