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起身就離開,從此再不回頭。

“我讓他們放來聽聽吧。”章遠拿過碟片,和茶香一同氤氳開來的,還有一首首流淌的樂聲。“加州很好吧,”他問,“四季溫暖的陽光海岸。”

“我還真沒怎麼玩兒,抽不開身。我夏天透過了博士資格考試,以後不用選很多課了,但又要一直關在實驗室裡。”

“你們現在做什麼?克隆麼?”

“100個人裡面99人會這麼問。”何洛笑,“也算吧,但不是你們想像的那種,什麼多莉羊之類的。我們主要還是做基因的表達與控制,還有一些疾病基因的功能性研究和疫苗開發,所以很多人畢業之後去了藥廠。”

“完全聽不懂,天書……”章遠聽了何洛的描述,笑,“上帝之手麼,創造生物。”

“哪兒啊。常常盯著顯微鏡,做實驗到後半夜。我大四有一次連續三天一共睡了八個小時,估計下半年確定導師後,這樣的日子也是家常便飯。”

“大四?什麼時候?”章遠蹙眉。

“拿到offer之後。那時我覺得自己還有很多東西不知道,都說國外學生動手能力很強,我很擔心自己到美國之後丟人,所以跟著研究生做了很多實驗。”

“沒有聽你提起過。”

因為你那時並不關心我的喜怒哀樂。她笑得勉強:“我也很少和別人說起這些,有點辛苦,挺挺就過來了。”

“你向來報喜不報憂的。”章遠清楚何洛的脾氣,“從來也不示弱。如果你說有點辛苦,那麼一定是非常辛苦了。”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如意,和很多人比起來,我的路算是一帆風順,所以現在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她淡淡地笑著,一縷額髮垂下來,艱難的日子就化解在溫暖的笑容裡。

章遠說:“雲微現在怎麼樣了?我是說她的個人問題,一直沒好意思問,顯得我很八卦。”

“似乎沒什麼動靜。她說打算有點積蓄,就回來工作,方便照顧外婆。”

“靠她一個人還是有些辛苦。她和許賀揚,再沒有可能了麼?”

“許同學離得那麼遠,能幫上什麼?而且,就像你當時說的,兩年後,可能什麼都變了。”

“我說的麼?”

“是。”

“真的,什麼都變了麼?”

“真的。”

“是麼……”章遠強自笑笑,“估計過兩年頭髮都要大把大把地掉了。”他坐在燈影裡,稜角分明的臉半明半暗。已經不是讓何洛心動不已的男孩子了,她沒有絲毫傷痛,只是理不清頭緒。胸腔裡感覺不到心臟的跳動,似乎它憑空消失了,血脈經絡被打了死結,滿漲著說不出的情緒。

“你也注意身體。”她說,“咱們走吧。回頭我們那邊中國社群有活動,我問問看在軟體公司工作的中國人,幫你們搭搭橋。”

似乎結束了一場學術論壇。我們之間的話題,僅剩如此吧。

章遠黯然。你有什麼憑藉去爭取她?她那些畢業前辛苦著的日子,自己在哪裡,竟然毫不知情;那些即將來到的拼搏和挑戰,你又能在何處,是否能和她一起面對?他似乎可以想見,疲累的她走出實驗室,有人開著車接她回家,在她熟睡時素淨的額頭上輕輕一吻。終究,是自己給不了的貼身關懷。

“我送你吧。”他說。

“不用了,你剛剛不也說就回家幾天,多和家人聚聚吧。”何洛看錶,“現在還早,我打車回去就好。”

“好吧……”章遠拍拍口袋,“你先走吧,我抽支菸。”

不想眼睜睜看她離開,再次驗證自己的無能為力。

章遠轉身走回店裡坐下,定定地看著一桌五子棋的殘局,不知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