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沙灘上來回急走,他的腳步忙亂的、匆遽的、雜沓的留在沙灘上面。落日逐漸被海水所吞噬,暗淡的雲層積壓在海的盡頭,他站住了,茫茫然的望著前面,自語的說:“我們所遺失的是太多了,而一逕遺失,就連尋回的希望都被剝奪了。”

在他旁邊,有一個老頭子正在釣魚,魚絲繃緊著垂在海水中,他兀坐在那兒像老僧入定,魚簍裡卻空空如也。儘管夢軒在他身邊走來走去,他卻絲毫都不受影響,只是定定的看著面前的浩瀚大海。夢軒奇怪的望著他,問:“你釣了多久了?”“一整天。”

“釣著了什麼?”

“海水。”

“為什麼還要釣呢?”

“希望能釣到一條。”

“有希望嗎?”

老頭看了他一眼,再看向大海。

“誰知道呢?如果一直釣下去,總會釣到的。”

夢軒若有所悟,站在那兒,他沉思良久,人總該抱一些希望的,是嗎?有希望才有活下去的興趣呀!他為什麼要放走姸青呢?她並不快樂;她也不會快樂,或者,她在等待著他的拯救呢?為什麼他如此輕易的連釣竿都送進了大海?與其陷入這種痛苦的絕望中,還不如面對現實來積極爭取,他一向自認為強者,不是嗎?在人生的戰場上,他哪一次曾經退縮過?難道現在就這樣被一個既成的事實所擊敗?在他生命裡,又有哪一次的願望比現在更狂熱?他能放棄她嗎?他不能!不能不能!!!

“謝謝你!”他對那老漁人說:“非常謝謝你!”

轉過身子,他狂奔著跑向他的汽車,發動了車子,他用時速一百公里的速度向臺北疾駛。

他停在臺北市區裡,他所遇見的第一個電話亭旁邊。撥通了號碼,他立刻聽到姸青的聲音:“喂,那一位?”

“姸青,”他喘著氣:“我要見你!”

對面沉寂了片刻,他的心狂跳著,她會拒絕,她會逃避,他知道,她是那樣一個規規矩矩的女孩!可是,他聽到她哭了,從電話聽筒中傳來,她低低的、壓抑的啜泣和抽噎之聲。

他大為驚恐,而且心痛起來。

“姸青,姸青!”他喊著:“你怎麼了?告訴我,我不該打電話給你,是不是?可是我要發瘋了。姸青,你聽到沒有?你為什麼哭?”

“我──我以為──”姸青哽塞的說:“我以為再也聽不到你的聲音了!”

“哦──姸青!”他喊,心臟痙攣痛楚,憐惜、激動、渴望,在他心中匯為一股狂流:“我馬上來接你,好嗎?我們出去談談,好嗎?”

“好──的,是的,我等你。”她一疊連聲的說。

他駕了車,往她家的方向駛去,一路昏昏沉沉,幾乎連闖了兩次紅燈。他什麼思想都沒有,只是被又要見到她的狂喜所控制。那小小的姸青啊,他現在可以全世界都不要,只要她,只要她一個!

車子拐進了她家那條街,馳向他所熟悉的那個巷口,猛然間,他的腳踩上了煞車,他看到了另一輛車子先他拐進了那條巷子,另一輛他所認得的車子──深紅色的雪佛蘭小轎車。而且,他清楚的看到伯南正坐在駕駛座上。車子煞住了,他停在路當中,這是一盆兜頭潑下的冷水,他的心已從狂熱降到了冰點。他的手握緊了駕駛盤,似乎想將那駕駛盤一把捏碎。現實,現實,這就是放在他面前的現實,他如何去和它作戰?

把車子開到街邊上,他熄了火,燃起一支菸,等待片刻吧,說不定那個丈夫會出去呢!一支菸吸完了,他再燃上一支,接著又是一支,一小時過去了,那輛車子不再開出來。

他嘆了口氣,那種絕望的心情又來了,除了絕望,還有痛楚,姸青在等待他,而他不能直闖進去,對那個丈夫說:“我來接你的妻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