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不但沒發怒,反倒連嘆了幾口氣,最近達阪城有人送來那雙鞋,玉欽差就悄悄地親命他把鞋送到吉升店去,勸繡香跟雪瓶趕快離開此地,他就有點兒明白啦,猜出來大鬧這個花園的必定是那位“小王爺”。他想著「有其母必有其女”,一點也不足怪,五大老爺不見她,她當然不甘心,當然深夜裡會來的,來此也不過是跟這久病未愈的欽差老爺要個主意,想個法子,也許是請求他營救羅小虎,所以他倒不怎麼害怕了。

不料今天忽然聽說來這裡攪鬧的賊人原是個男的,而且手攜寶劍,已經逃走了,這可真使他驚恐了。他不知來的這個男賊是甚麼人,是懷著甚麼心,他怦怦亂跳的一顆心,這時才略定。那本《響馬傳》裡邊雖有很熱鬧緊張的情節,可是他也不敢看了,對著孤燈發怔,慚慚地倦意襲來,他覺著頭沉,眼皮直往一塊兒打架。

燈焰被由門隙蕩進來的秋風吹得火光更高更明,照得那靠後牆的四扇精雕的檀木屏風上面嵌著的貝殼做的各種花紋都燦爛生光,他可沒有料到屏風後面藏著人,藏著的還正是春雪瓶。

原來雪瓶叫韓鐵芳來這裡造成一場虛驚,為的是“調虎離山”,叫這裡的守夜官人、鏢頭、更夫,全都跑到樓的那邊去捉賊。在這慌亂之際,必有人保護玉欽差的屋子,也必有人到玉欽差屋裡去稟報、壓驚,她便先隱在暗處辨出欽差居住之所,然後趁著一些人慌亂,向各處找,往各處看,連喜又往裡間去“稟大人勿驚”之際,連這外屋也無人之時,她就比秋風兒還快,進來就藏在屏風後面,趴著屏風的縫兒偷瞧,看見連喜一會兒打沌,一會兒又驚醒一下,並且用手指蘸著桌上放著的碗裡的茶水直擦眼睛。

其實雪瓶自量就是這時候走出屏風,被連喜看見也無妨礙,但她終究不願讓別人知曉,窗外雖已打過了四更,她卻一點也不著急。又站立了一會,看見連喜闔著眼睛,頭又重下去了,她才趁此時又像一股風兒似的轉出了屏風,走進了裡間,那棉簾子沒發出一點響聲,連喜也沒有察覺,只“啊”的一聲又打了個呵欠。

裡屋中升著個很旺的小白爐,暖得令人身上都發癢,藥味濃厚撲鼻,桌上的燈光極黯。那木榻上正臥著欽差玉寶恩,蓋著棉被,似睡非睡,覺出有人來到他的身邊,就一半呻吟,一半低聲地叫這:“連……”

雪瓶卻突然過去在他的半睡半開的病眼前擺了擺手,驚得玉欽差立時將眼睜大,面現怒色,春雪瓶卻回過一隻手將桌上的燈往起一挑,使得光焰增大,故意叫欽差看見自己的容貌。她這一隻手仍然擺動,離著欽差的臉很近,她低聲說:“您別害怕!我是春雪瓶,玉嬌龍的女兒。”

玉欽差更是驚訝,說:“哦!”但他也把聲音壓下,遲緩無力地說:“姑娘,你是怎麼進到這裡來的?剛才在此攪鬧的人,就是你麼?”

春雪瓶點點頭說:“這幾次到這裡來的,都是我,我沒有別的事,只是要見見您,因為我們來到迪化所以不走,也就是等您。”

玉欽差嘆息著說:“你想,我是奉欽命來此,又加上病總不愈,我怎能夠見你?此次我自京西來,路上有幾次都幾乎出事,尤其那一夜住在陝西楊鎮地方,在店中深夜有人進了我的屋中,那時也無人察覺。”

雪瓶發呆地聽到這裡,就悽然地說:“那大半是我爹爹,你的妹妹。”

玉欽差微微地點頭,說:“她在燈旁,穿著男裝,面容憔悴,並且向我說了幾句話。她以為我已經聽見了,她就走了,其實我連一句也沒聽明白,因為她的聲音太低,我只見她的嘴動,卻沒聽出一點聲音。”

雪瓶不由得痛哭啜泣,說:“那,那是因為她有病呀!她老人家已經,已經死在沙漠裡了!……”

玉欽差也面現戚容,閉了一會眼晴,又微微地嘆氣,點點頭說:“我也聽連喜說過了,兄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