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一定有,人家不是沒錢的人,你快給買去吧!藥錢我先墊上,連一吊錢我也給你。”

秦媽由她的小棉襖裡拿出兩張本省通用的錢票,交給這趕車的,又嘆了口氣,說:“沒法子!

人家一個落難的人,難道咱們真能夠忍著心看著不管嗎?”

那趕車的接了錢和藥方就回向炕上那幾個賭伴招呼了一聲訊:“等會我!買了藥回來我再撈!”

他提上了鞋跟,慌忙地往外走,不想幾乎撞在一個女人的身上,這女人剛要進屋來叫秦媽,原來正是他給拿車拉來的那位方二太太,他就說:“喲!差點兒沒撞著您!那屋裡的娘們生了沒有?叫她等會兒,我給她買催生藥去!”說著往店門外就走。

方二太太卻想起了一件事,就叫著說:“趕車的你回來:我要跟你說一句話!”趕車的止步在雪地,回首問說:“甚麼事?”

二太太卻聲音不大的說:“看這個雪,一半天也許能住,我還是想走,你要在這兒聽著點吩咐,別淨不照面兒!”

趕車的說:“太太您給我十兩金子我也不能拉您走!多大的雪呀!”

二太太笑了一笑說:“窮瘋啦!十兩金子?送我們到了涼州府,給他添十兩銀子的賞錢就算不錯啦!”

趕車的一聽,心說:啊!十兩?多給五兩我也幹呀!在這兒過倒是不錯,可是錢都輸光啦!他遂就笑著說:“得啦!太太放心吧!只要路上能走,我也不願意在這兒幹蹲著,蹲一天得賠一天的嚼過!”他買藥去了。

這裡二太太先跟趕車的安下了話,就拉開門縫兒去叫秦媽,秦媽說:“你等等!我把這一碗麵湯下好了我就去!不是暫時還不急嗎?”

二太太說:“暫時倒是不急,也許今天生不下了。”又說:“你回頭到咱們屋裡去一趟,小姐又醒啦!”

秦媽答應了一聲,二太太把門縫掩上,就踏著雪回到她住的屋。

她的小鞋兒都已溼了,但她的屋裡卻很暖,炕是熱的,地下還放著個炭盆,她來回地走著,彷彿是忽然得了一刺激,發現了一個新的企圖,這企圖又使得她歡樂之中夾著害怕,像她第一次發覺有孕時一樣,她想:假若別人生的這個,正是自己所希望生而沒有生成,沒得到的,那麼把自己所不喜歡要的這個,換一個相反的,那不也是很好嗎?自己這個女孩子,雖已過了滿月了,可是長得又瘦又幹,把她的小衣裘剝了,拿去充那新落生的小孩,那個產後昏暈的女人大概也不能察覺。大雪寒天,殘年旅店之中,誰還管這閒事,明天或後天一定走,只要是把秦媽跟方福買好了,誰也不能給點破了這件事。越想越是刺激,並望著炕上熟睡的親生女孩流了幾滴眼淚。

此時秦媽在那屋裡服侍那位春龍娘子吃過了麵湯,就來到了這屋問二太太有其麼吩咐,二太太先關嚴了屋門,然後拉著秦媽到了自己的近前,用極低聲音說了自己的祈望,並說:“假若她生的這也是個女孩兒,那就算是我空想了一回,都不用再提了!萬一她生的是個小子,那……你幫我!我給你十兩金子,也給方福十兩,你們永遠給我瞞著,見了老爺就說是我生了一個小子!……”

秦媽一聽,嚇得渾身哆嗦,但見二太太給她跪下了,哭著求她,說:“我願把自己的親生女兒換人家的孩子嗎?只是沒有法子,你可憐我!你答應我吧!我就放心了!要不,人家也生了女兒,我白夢做了,我也不怪你!”

在此緊張的情形之下,秦媽只好答應了,然而她也受了極大的刺激彷彿將要幫助人去行兇作惡似的,她唯一的希望就盼那春龍娘子也生下一個女的,即使生下來就死,也比男孩子好。她提著心,更見她們的二太太兩眼瞪得特別大,精神極度的興奮,彷彿要瘋似的。

少時二太太拉著她又到那東屋,此時藥已煎好,秦媽發顫著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