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禎這門親事直接關係國家安危社稷存亡。

皇上一聽,亦覺事態頗嚴重。

第二日,聖旨從京城中快馬傳出,火急火燎飛到了揚州城。聖旨後還附了詳盡的裴、沈祖譜之比照牽連,龐大複雜的看得我頭如斗大亦沒看明白,只曉得一件事,便是,裴衍禎是我遠之又遠疏之又疏的表孃舅。

是以,在皇上這條真龍天子摻和上一爪子的情況下,我的這段親事徹底便告分崩離析。

其實,此事若細想想,不難明白……

總而言之一句話,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皇帝這個行當實在是個缺乏安全感的行當。

我灰不溜秋回返自家打點箱籠之時,總覺著落了件什麼物什,一時卻又想不起是什麼。其後有一日家中照例搭臺唱戲之時我方才記起,是那對皮影小人兒,被我不知忘在了裴家的哪個箱底裡壓著,日後不知要便宜哪個人去……

屈大夫?三公子?

如果說我的第一段婚事堪稱離奇,那麼第二段婚事便算得上是離譜。

彼時,我剛卸去裴夫人的稱呼返回沈家不過幾日,恰逢端午粽子節,八歲的小弟弟鬧著要去城外看賽龍舟,姨娘們嫌熱避在家中砌麻將不願出門,下人們唯恐外頭人多一個閃失沒照看好小少爺擔不起這重責,皆惶惶推脫,是以,最後,只有我一人良善禁不住弟弟哭鬧領了他出門看龍舟。

好吧,其實是我攛掇小弟弟鬧騰的,因為爹爹說我如今不比過去,要低調些穩妥,是以,便不大讓我出門,今日趁得爹爹不在,正是良機。

不想,這一去果然出了閃失,不過閃的不是小弟弟,是我……

端午佳節,烈焰當空,汶河兩岸瓊花盛放,朵朵白蕊密密攢攢,然,比這瓊花更密的是兩岸晃動的人腦袋,烏壓壓一片生生駭得人升出一種一定要擠進去的鬥志。

雖然沈家在汶河旁有專設的高臺,但是我以為遠觀畢竟不如近前去看得真切,遂拉了小弟弟力排萬難扎入人堆裡。

待我二人擠到岸邊,那船賽已過半,本來齊首並進的六條龍船此刻已現參差,但聞鼓聲如雷劈浪千鳴中,一尾白龍船遙遙領先,斡波之中棹影如劍紛飛,龍舟鷁首上坐了一個舵手一面划槳掌舵,一面領著兩排船手齊齊呼喝,震天呼喊擂擊和兩岸眾人的鼓勁之聲匯作一片,響徹半邊天。

我卻一時頓覺乏味,既是比試,自然是不分伯仲你爭我搶你進一寸我進兩寸這樣錙銖必較來得精彩,今日這樣實力懸殊,一眼便知勝負便失了比試之精華趣味,遂,當下有些心不在焉,也不曉得周遭這些姑娘們揮著帕子興奮個什麼勁兒。

“姐夫!”

正走神之際,不妨聽得小弟弟在我耳邊喚道,生生驚出我一背冷汗。順著小弟弟胖墩墩的手指望去,但見航道盡頭處搭著一個高臺,臺上赫然坐著一頂頂烏紗帽,皆是揚州城大小官員,一群或大腹便便或髯須斑白之中簇擁著一人,美鬢長目,靜雅怡然,不是裴衍禎卻是哪個!

我正待回身對小弟弟說清楚“輩分可以隨便亂,姐夫不能隨便喊”時,卻聽著身旁一個姑娘尖叫了一句,“三公子勝了!三公子勝了!”

回頭一看,果然,那白龍舟已至終點,船首舵手一身勁裝魚躍而起,一伸手便輕鬆摘下了娛蚣旗上的錦標,飄飄然穩穩當當落回船頭。

一時間叫好聲喝彩聲鋪天蓋地而來,周遭姑娘們更是揮著手絹尖叫著什麼“三公子”蜂擁而上,也不曉得這些平時扭扭捏捏的姑娘家怎地這會兒竟像喝了幾海碗雞血一般生出這麼大的勁兒,一群人推搡著、擁擠著,竟活生生將我也夾著一併往那終點湧去。

還未來得及慌亂,我已被擠至堤岸角上……眼前一花,撲通一聲,我便像個粽子一般被利落地丟入了汶水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