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晚。當時,他身邊有個幾歲的孩子幫著生火做飯,是不是你?”這位社長念起了舊情,“後來我從那裡過便再也打聽不到‘三不爛’先生了,你是他外甥子吧,我今晚也陪你嘮叨個半夜好了!”

曾明武記不得小時候那許多的事情,但他相信遇上了這位能喝能談的長輩就有可能瞭解到農村的真實情況了。開始,陳燦英陪著他們說話,他父親東扯西拉,談不到正題上來,女兒知道父親一喝酒總會要翻出那些陳年舊月的故事來,而她早聽厭煩了,她的腳在桌子底下踩了曾明武好幾腳,說累了,該休息,明天再談,曾明武卻知道,喝酒的人一過了酒興,就再難掏出他的話來,他只說不要緊,難得聽老伯說話。

南方入夏很早,不起風的晚上使人感到十分的悶熱。主人點上一盞小鏡燈,放在桌上,他把著酒杯不鬆手,曾明武也就不便放碗筷,認真地陪著。陳燦英伏在桌子上打起瞌睡來,身子卻老是向曾明武一邊倒,她母親幾次想拉她進房去睡,可就是拉她不起來,不過,上半夜暑氣尚未散去,真進房也難睡下,於是,母親就搖著葵扇在一旁守護著女兒。

社長在燈影下眯細眼睛打量著女兒領回家的同學,覺得這是個老成持重的好後生,他相信女兒肯定有那個意思,他說話時已經把來客當女婿一般看待了。

“小曾,燦英說你這文章要登報,這是校長還是別的領導讓你寫?我的事情早上過報了,你想讓我說些什麼?”

“那是燦英的想法,我沒打算寫文章,真要把農村裡的事登到報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還難說沒有麻煩。”

“我也是這話,看來你是經了些事,沒白比燦英多吃幾年乾飯,她就這毛病,總想著稱小子,我拿她沒辦法。”

“是。。。 可現在是男女平等呢。”

“我家沒兒子,燦英在我們家便男女平等了,她想讀書,想當幹部,想入團入黨,我全都依了她,還替她去跑腿,可我不贊成平等,比如說,我這社長也是女人能當的麼?”

“中央還有女部長呢,”陳燦英並沒有睡著,她的腳老是在桌子底下趕著曾明武的腳移動,這時,她打了個呵欠,裝作醒了過來,“你們光說人閒話!”

“原來你沒睡!”屋裡蚊子很多,社長提起小椅子去了小天井,燻起了一堆煙火,“好,好好,你爸不說你,就等著當女部長家的老太爺好了,那你們就都去睡吧,我還得乘一會涼,現在正好起點兒風了。”

曾明武說他也不困,還想陪老伯說說話,他勸陳燦英母女早點兒去休息。陳燦英答應了:“可你們得談正事,爸,我說你看幾本小人書能有多少見識?現在報紙上的大文章都是在幫助黨整風,你就貢獻些意見,讓他給你寫出來,登上報,那你的名聲會大多了呢!”

在小天井裡,社長少了一些酒氣,卻吐了不少真言,曾明武聽著,很少打斷他的話。

“我家燦英就是有點潑,其實呢,她很知道心痛人!

“我說她幹不了這社長的事,不是說她沒能耐,而是說女人的心勁不濟,當我這社長可比當個中央的部長還要難,從早到晚多是些拼死拼活的事。

“你不信?你是瞭解不到實情。你來問我,我當社長,吃比社員好,穿比社員好,自然要說合作社好了。你去問社員,社員的口糧由社裡發,花錢向社裡支,他能不說合作社好?再者,別人知道你是誰?真話在別人心裡,你問不出來的。

“報上有人在為農民說話?那是廢話!現在不是到處有農民鬧退社?可誰幫他們都沒用。你不懂:共產黨講的是‘國營’二字,幹部是‘國營’的,工人是‘國營’的,合作社就是要把農民變‘國營’,不是已經有了國營農場嗎?國營的就是共產黨的,合作化好不好就是共產黨好不好,誰不認這個主子,誰就自找倒黴,你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