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不相信這些,好在他們還在閣樓裡沒下來。一開始黃大香就申言,要神仙照直說,勿遮掩,神仙也就表示算得不準不要錢。就這樣,王神仙問了男女雙方的生庚年月,合了八字,而後又查了屬相,掐算了甲子,神仙頭一仰,撫掌說,這是天造地設的一雙,該是一樁好姻緣!但又說,可惜天時有些忌礙,似有一股煞氣相干,看來此事宜急不宜緩。黃大香聽了這話,覺得很切眼前的情景,她深恐神仙失算,又求他抽了一張紙牌,神仙只須用手摸模紙牌邊沿的鋸齒形記號,便能吟出上面的話來:

“好事莫遲延,相逢即是緣,

紅線牽千里,夜長夢不圓。”

這話的意思,經王神仙的一番解說,與根據命理推算出來的情形還頗為一致。黃大香甚至覺得這與姜聖初剛才給她的忠告也是一個意思。她卻沒有想到應該問問神仙另一個問題:這美好姻緣是由她“莫遲延”就定得下來的麼!此時,她只是感到高興,趕忙封下個包封打發神仙走了。

黃雪欽上閣樓很久了,卻還不見他打算回家,黃大香提著個小水壺去閣樓添茶水,數就數她這侄子的廢話多,沒人催他走,他能跟人瞎扯到天黑。幸虧黃大香只以為侄子在瞎扯,並沒有聽到剛才侄子瞎扯出來了些什麼,與王神仙送的歡喜相反,侄兒的瞎扯卻是個十分不吉利的兆頭,果然,一場大好的姻緣隨後遇上那個多劫多磨的“反右”運動,一切都如煙如夢般地消散了。大概,看相算命是頗有些機巧的,既然任何事物的發展都具有多重可能性,算命先生的話也準備了多解。一些年之後,黃大香又悟出了另一解:原來相逢相聚都是命中註定的緣分,難怪王神仙當時就說了“夜長夢不圓”的話呢!

彭石賢與李超蘭倒不在意這些,黃雪欽說的本來就是些無根無據的神話故事,最多隻是在無意之中抒發了他自己的一些人生感慨,並無意給這對戀人提出什麼警戒。當然,有一點,彭石賢與李超蘭不用誰提醒,他們早就意識到了,這事情並非沒有人干預,從李青霞到黃大香,從學校到小鎮,對他們的事情從來沒有誰表示過無保留的贊成,至少也是懷著好些的擔心和顧慮,像黃大香;而有的親人則明白地提出了異議,如李青霞。只是,彭石賢與李超蘭一致認為,現在的時代變了,誰也無權干涉,只要有他們自己的真誠相愛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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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當黃大香告訴兒子李家捎信讓超蘭趕緊回家去時,彭石賢對這突然而來的口信卻反應過激,他連連追問:捎這信為了什麼?“趕緊”是什麼意思?黃大香回答不了兒子的問題,但她相信這口信絕對無誤,因為捎信的人是張仁茂。他在前些天向農業社要了個買稻種的差事去縣城,因遇上侄子張炳卿正在地委開會,他只得耐住性子住了好些天,侄子散會回來,他便急著趕回小鎮來了。這次去縣城,張仁茂多了一分心思,他想打聽一下學慈在縣城開會的情況,因為申先生死前曾把家事託付給他。學慈上縣開會快近一個月,竟沒捎回一句話,去時,鎮長告訴學慈,說每年這時候,學校總有一二個招聘指標分下來,讓他好好表現,這樣就可以給他轉入正式國家教師的編制。可是,縣裡的教師會開得十分森嚴,外人根本探聽不到什麼訊息,張炳卿又管不著這攤子事,問也問不出什麼情況來。臨走時,侄子倒是讓伯父轉告香嫂,超蘭的姑父託信讓超蘭趕緊回去。張仁茂在路上著了涼,到家後向農業社交過差,感到累極了,便沒來香嫂這裡,只讓國芬給香嫂傳過來簡單的一句話:“超蘭家裡人催她趕緊回去。”黃大香拿這句話很費思考,當時,兒子領著個女孩子進屋,她自然喜出望外,但也覺得兒子有些冒失,後來從李超蘭的言語中聽出,她青姑媽似乎並不贊成這樁婚事,這又讓黃大香心裡很有些不安,現在,她家裡人催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