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學校裡來圖輕鬆吧──這季節鄉下工夫緊,那罪夠難受的,你老子一定喜歡打人,是嗎?”

“說你趕牛去了,耕水田還是旱地?”

“趕什麼牛?啊,是,快開學了,好幾千斤糧食得拉回來,正好逮著了些右派,讓我管著他們去拉糧,這叫陪著老牛曬太陽,不拉犁也能脫下一層皮。”

“可鄙!”

彭石賢這才想到有人稱右派為牛鬼蛇神。鍋爐工沒聽清,問:“你不信脫皮。。。 牛是不會脫皮的,可這火毒毒的太陽烘烤著,我真脫下了一層皮呢,也怪,平時這些白面書生,個個斯斯文文,可到這地步,也沒見誰說幹不了,你們那個仇老師,該叫仇右派,他的力氣還不小,幫這個,幫那個,拉起板車來真像條牛。。。 ”

鍋爐工對被他驅趕的右派們並無多少恨意,他只不過是秉承別人的意志辦事,彭石賢聽得不耐煩:“你怎麼老不給我鑰匙!”

“嗬,你哪來這麼大火氣?好吧,”鍋爐工東翻西翻才把鑰匙找了出來,丟給彭石賢:“用過了馬上送來,別待我找你索討。”

彭石賢剛出門幾步,鍋爐工又叫住他:“啊,彭石賢,快過來吧,你來呀!叫你來你就來──倪老師有幾本書,讓我一定得交給你。”

“什麼書?”彭石賢只得迴轉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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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石賢進門:“你說倪老師給了我書?”

“不是她給你書還能是我給你書?”鍋爐工拿出一疊包紮好的書本來,“書不認得我,我不認得書,放這裡礙事。”

彭石賢猜想,或許這書裡面還夾著什麼別的東西吧,因為他並沒有向倪老師提出過借書的要求,“倪老師她。。。 ”

“倪老師並沒有弄成右派,前些天我給她去送行李,她把許多不用了的衣物全給了我,還供了我一頓飯食,在館子裡吃的。”鍋爐工大概覺得光說別人對他好不妥當,又補充說:“可我也不是白討她的好處,我幫過她的大忙呢──她怎麼會把書送給你?”

彭石賢告訴鍋爐工,倪老師在青石鎮住過,是他小學時候的老師,與他家常有往來,在縣中學,他也經常向倪老師借書。至於鍋爐工幫過倪老師什麼大忙,彭石賢並不知道,他對此感到有些奇怪,便又坐了下來。

於是,鍋爐工說起了這樣一件事,他說倪老師對仇老師(鍋爐工改不過口來)特別的好,並讓彭石賢保守這個秘密,雖然倪老師走了。有一次,倪老師請求看守右派的鍋爐工放仇道民出來與她說話,但仇不出來,(是不敢?)鍋爐工便硬性地把姓仇的右派叫了出去,讓他們在門外說話,當時只見仇右派連連搖了幾下頭,又回屋裡來了,倪老師的情緒則顯得十分沮喪似的,沒過多久,她便決定去省城一所什麼學校教書,一說走,果真就走了,哎——這個仇呆子。。。 真是個沒用的男人!鍋爐工擰緊眉頭,把話打住了。

彭石賢要了一盞小油燈,開了寢室門,急著拆開那疊書的包裝,裡面有幾本教科書,這是他自己有的,也沒夾帶什麼字條之類,再下面有本《普希金詩選》,扉頁上有彭石賢的名字,字寫得有些呆板,但看得出仍是倪老師的筆跡,這書無疑是她給的了,雖然彭石賢平時喜愛這本書,但看不出倪老師留下這本書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彭石賢一頁頁翻下去,在一首題名叫《假如生活欺騙了你》的短詩下,有幾行字:

“別了,所有熟悉我的人,

我不能不離開你們,

儘管我的心依然沒有歸宿,

也不知道去哪裡尋找寧靜。

我只能夠離開你們,

請你們原諒我的匆忙惶急,

甚至,我也不敢期待重逢,

別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