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隴人心所望,可他到底不是當年那個都知兵馬使了,平素自貴身份,又不肯輕啟戰端,石堡城至今未下,河隴將卒甚至有人暗地裡說,他還不如皇甫惟明。為什麼?就因為他王忠嗣阻了別人立戰功的機會!”

“可單單是這些,總不能說王忠嗣就不稱職……”

“此事用不著你操心,我自有手段。”

李家這一番密談不入第三人之耳。隨著之前家裡幾次三番出事,李林甫對身邊人的防範也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再加上他並沒有對安祿山吐露太多細節,自是絲毫不擔心洩露。

而同樣就在這一天,河西隴右節度使王忠嗣和安西四鎮節度使高仙芝也同時抵達了長安。只不過,後者還押送了小勃律大批君臣俘虜。

王忠嗣在節度河隴之後,並沒有和吐蕃立刻開戰,對於當年蓋嘉運年間被奪取,而皇甫惟明又沒能拿下來的石堡城,他竟棄之不顧,而是沿著赤嶺一帶的邊界線築起層層小堡,採用的是包圍蠶食的策略,一時讓當年號稱兵家必爭之地的天險,成了吐蕃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至於高仙芝就更不必說了,攻克小勃律這一場大勝,是安西四鎮幾任節度使都沒能做到的壯舉。

這兩位一同回京,亦是一同受天子召見。陪侍王忠嗣回京的是哥舒翰,和跟著高仙芝回來的杜廣元一同在宮門等候主帥時,免不了一番交談。哥舒翰論年紀都可以當杜廣元的祖父了,再加上出身突騎施哥舒部,對於西域情景頗為熟悉,言談間倒是給了杜廣元不少提點,可也同時對同在王忠嗣麾下的安思順頗多詆譭,口口聲聲說其與常常冒功的安祿山是一丘之貉。

杜廣元這次在西域經歷了高仙芝和夫蒙靈察鬥法,已經沒那麼青澀了。他對於哥舒翰的名聲也有所耳聞,更知道這是王忠嗣新提拔的一員猛將,故而言語恭敬,可大多數時候都只是處於傾聽者的地位,對於其指摘安思順更是半句不介面。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許久,杜廣元突然遠遠望見王忠嗣出宮的身影,登時大吃一驚。不僅僅是他,哥舒翰亦是遽然色變。

號稱天子義子的王忠嗣,竟是比高仙芝早出宮,而且看情形,面聖的過程顯然並不輕鬆!

哥舒翰身為哥舒部的首領,早年卻始終默默無聞,還是在王忠嗣手底下方才大放異彩,對這位比自己還年輕的主帥自是服氣十分,此刻三兩步就迎了上去。可還不等他開口說話,王忠嗣就用眼神阻止了他,隨即輕輕搖了搖頭。這時候,杜廣元也上了前來,他深深施禮後,本待多多慰問,可現如今這是在宮門前,他的頂頭大上司又還在宮裡,他只能恭恭敬敬叫了一聲王大帥。

杜廣元和段秀實兩人,全都可以說是繼承了王忠嗣武藝和韜略的嫡傳弟子,可如今兩人一個在安西一個在北庭,不但不在自己麾下,甚至也不在杜士儀麾下,想到這一點,再想想今天進宮的遭遇,王忠嗣就不禁心頭沉甸甸的。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他縱使有千言萬語想對杜廣元說,可最終只是微微頷首道:“高大帥對你異常嘉許,你當以此自勉,不要驕矜。”

拜送王忠嗣離開,杜廣元便耐著性子繼續等。結果,足足大半個時辰後,高仙芝方才神采奕奕顧盼自得地出了宮。儘管在夫蒙靈察尚未離開西域的那些天裡,他在人前做足了姿態,時時刻刻對夫蒙靈察畢恭畢敬,果然,以夫蒙靈察那性子反而覺得誠惶誠恐,不數日就倉皇離開了。至於麾下部將,他罵的罵,罰的罰,反而用最快的速度聚攏了人心。他在安西四鎮足足呆了十幾年,從上到下都對他熟悉非常,等到他入京的時候,已經完全掌握了局勢。

唯一讓他覺得遺憾的就是,身邊竟是沒有一個足以託付留後事,也就是他不在時總攬全域性的人。杜廣元太年輕,而且身份干礙太大,杜黯之倒是和他私交不錯,可問題是如今人在北庭……